外邊兒天氣冷,湯沐房中卻是溫暖如春,玉照渾身浸泡入溫水中,輕輕閉上眼,倒是叫她那顆七上八下的心平穩了不少。
等沐浴出來,穿上內衫,再著青紗中單。濕漉的鬢發被幾十張棉帕擦拭干,立刻有官們上前為她穿上深青『色』五彩翟紋。
五彩翟紋鳳袍極為正式,只在受皇帝冊封或祭祀典禮時服用。
今日帝后大婚,按照大齊祖制,帝后需先行前往皇陵圜丘處祭祀諸位祖宗,再行返禁庭內行大禮,方算禮成。
鳳袍領、袖、裾都紅『色』云龍紋樣的鑲緣,自從大婚日期擇定,便有宮中制衣局的來給玉照量衣,后經過整改,玉照穿著正好合身。
再將頭發往后梳髻,名官小心翼翼捧著龍鳳珠翠冠戴上,冠有六翼墜于冠后,以金為底胚,鑲嵌翠羽,紅藍寶,粉橙碧璽瑪瑙,六翼之上更是綴滿東珠南珠,足有千顆,取尊貴福壽延綿之意。
耳墜東珠,腰飾深青蔽膝,另掛白玉雙佩及玉綬環等飾物,下穿青襪青舄。
等絞面之時,房里來了許多。
晉王妃,老夫,老太妃以及身后一連串眷姍姍來遲。
“可行到哪兒了?”晉王妃問官,今日她是特意來全程盯著的,若是出了差錯得立刻報去宮里,欽天鑒那兒將吉時提前算好,一應都按吉時來,若是耽擱了吉時可算是不得了。
“差絞面妝容了。”官應道。
那大抵是差不離,幾位長輩坐于玉照四周,官端來金立雙鳳盥盆,暖和了帕子貼在玉照面上,掀了帕子立刻有嬤嬤往玉照臉上敷上香粉,開始為她絞面。
玉照從起床到現在都挺鎮定,這兒臉上絨『毛』被這根棉線扯得疼,場面上許多眷盯著,她只能忍著疼,可忍得了一回,二回她眼睛都憋紅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她小聲嬤嬤說:“要不就別拔了吧。”
晉王妃見笑道:“這絞面絞一半可不俊,下手快點兒反而不疼,要是慢點兒,那才是軟刀子磨肉呢。娘娘暫且忍著,等兒用桃花粉一敷,涼颼颼的保準就不疼了。”
那嬤嬤還說起旁的來分散玉照主意,“忍幾輪就拔干凈了,還沒見過臉上像娘娘這般光潔的小娘子,去年我給另一位小娘子絞面,那小娘子的像父親,臉上絨『毛』根根比娘娘的眉『毛』都粗,我也是廢了好大一番氣才將臉上搗騰干凈,那小娘子臉都紅了,直嚷嚷著說早道這么疼,就不結婚了。”
玉照沒忍住笑了起來,便聽那嬤嬤說道:“好了,絞干凈了――”
絞完面,緊接著便是敷粉,描眉點唇,再有善畫官往玉照額中央畫上一朵牡丹,便算是穿戴完畢。
銅鏡中的玉照身著衣,頭戴鳳冠,描眉點妝。規矩面容,眉目如畫,夭桃李,姑『射』神。
渾身透著股端莊高貴,不怒而威,倒還真顯現出皇后儀態來。
如年紀貌美的皇后,實乃罕見。
難以叫不動容的,便是那晉王妃也不禁了幾分唏噓艷羨來。
真有這般順遂的不成?
一入宮便是中宮皇后,圣上后宮更是空無一,日后了個小郎君便是妥妥的太子,便是了公主也是前朝后宮獨一份兒,一眼便能見到這位往后幾十載的榮貴。
“前院過來了!”侍匆匆從前院跑回來,小跑到廊下朝著門里喊。
穆從羲今日穿著一件湛藍直綴深紋親王朝服,肩口胸前繡著朱褐龍紋,張牙舞爪,呈騰空欲飛之勢。
腰間扎同『色』祥云寬邊
金絲蛛紋帶,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一身老氣橫秋的親王禮袍,卻襯的整個豐神俊朗,高不可攀。
自江都王進入內院的那一刻起,內院眷不禁停了攀談和手上事兒,紛紛側身望去。
今日皇后舅舅來接,許多眷都是宗氏今日請來的,往年只是聽說這位王爺,如今還是頭一次見到江都王。
見了不禁感慨,果真入傳那般,容貌不俗。
老太妃本就難受,見兒子都來后院接了,也道吉時已到,再也晚不得。
明明不是個喜歡悲春傷秋的,這兒也傷感起來,撫著玉照的手,沒叮囑上句,便眼眶微紅。
晉王妃見不禁朝著老太妃唏噓道:“你這還哭什么?老身可不是說假話的,將話擱在這兒,這孩子的福氣還遠遠的在后頭呢。走罷,孩子王舅都來接了,吉時可不等,該出門了――”
玉照拜別府上眾,金柄羽扇遮面,滿府眾皆叩拜三次,三呼千歲,由晉王妃攙扶,走到門檻前。
穆從羲走來,微微彎腰,朝著瞧不清臉的外甥道:“上來吧,說來自你大了,舅舅也好多年沒背過你了。”
眾不禁咋舌,這娶皇后還沒聽說過要娘家背出房門的,那都是尋常家的規矩,不過家舅舅想背,她們也總不能攔著。
只心里頭艷羨起來。
這位娘娘,可真是命貴,便是連親王都來背她上轎。
玉照小聲叫了聲舅舅,將扇子遞給宮,爬上了舅舅的背。
她小時候便經常被舅舅這般背著,逢年過節,走街串巷,還帶她去街上買過糖葫蘆。
自己雖然長大了,可舅舅的背卻依舊挺拔寬廣。
玉照從沒感覺從自己院子里到大門口的距離如近,仿佛一夕就到了。
穆從羲直接將背到車里,鳳輦雙門緩緩闔上。
方扇一層層落下來。
禁庭內侍一甩佛塵:“起駕―――”
皇后儀駕,吾仗、立瓜、臥瓜各四,五『色』龍鳳旗十,次為赤、黃龍鳳扇各四,五明扇八。
赤素方傘、四季花傘各四,五『色』九鳳傘十。
儀衛開道,后隨官內侍數百,浩浩『蕩』『蕩』往太廟而去。
大戟門,五彩琉璃門依次遞開,鳳車停至太廟長階之下,內侍小聲請皇后下轎。
玉照下了轎視線開闊起來,外邊有儀仗隊奏樂,更有禮官宣讀祭告祖宗文書,風聲呼呼作響,遠處玉龍高階之上,太廟正門立著一個她無比熟悉的身影。
今日皇帝穿戴比往日更顯莊嚴肅穆,戴十二旒平天冠,著十二章紋冕服,佩天子劍,如挺松般高大的身影立在高階太廟前。
風聲蕭瑟冷寒,皇帝卻迎著風巋然不動。
等玉照行至,趙玄微微俯首,步伐沉穩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執起了她的手。
玉照依稀聽到身后有禮官驚呼嘆息,說什么不合祖制,都被淹沒在風聲里。
二由禮官引著,步入太廟內,拜祭先祖。
而后二被分開引著各自乘坐轎攆返回禁庭。
趙玄是回宮,而玉照卻是入宮,從皇宮正門入,過午門,至太極宮前二落轎,出轎并行,早有朝中百官等候在,百官各具公服,直臨丹墀,伺候朝見。
二在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隨后共乘一轎往坤寧宮去,坤寧宮為禁庭后三宮的三宮,是為皇后寢宮,也是帝后二大婚之所。
尚儀見二龍鳳攆至,北面跪,奏稱:“禮畢,興。”
玉照與趙玄二入殿,尚宮引皇帝入東房釋冕服,引皇后入帷,脫服。
玉照更換好吉服往內殿去時,趙玄已經端坐在喜床一側。
天子大婚與尋常家自然不同,內寢也容不得許多親眷進入,如今唯有幾個全福嬤嬤和一水兒的官宮侍奉,教導二完成接下來的步驟,倒是免去了玉照見諸多時的不自在。
見她過來,趙玄原本板正端坐的身型微微動了動,他眼里含著一絲笑意靜靜注視著她。
玉照朝著他眨眨眼睛,官引她前往床榻另一端落座。
立即有宮端著食盤過來,玉照早早被教過,如今也能不慌不忙的執起牙箸,夾起一小塊煮肉舉起牙箸,喂給趙玄。
趙玄微微俯身,吃完過后,換他來給玉照喂食。
玉照小口慢慢吃完,有全福嬤嬤端著一碗子孫餑餑遞過來給玉照,這是獨她一份的,道長并沒有。
玉照如今被一片紅『色』暈的傻乎乎,也沒動腦子,只懵懂的以為這是要自己喂給道長吃,頓時舉起調羹勺了一個要喂去道長嘴邊。
幾個全福嬤嬤立刻阻止道:“這可使不得,這可使不得,這是給皇后娘娘您吃的!”
清寧也連忙上前勸阻:“娘娘您吃罷。”
玉照撇見道長以手抵鼻,似乎是忍笑的模樣,立刻明白過來,將調羹往自己嘴前,小小咬了一口。
趙玄輕笑起來:“碰一下便好,這東西的,可別咽下去。”
玉照何等挑剔的,察覺到味道不,便松開了口,過了唇齒,如也算是吃過了。
全福嬤嬤心里覺得奇葩,竟然還有郎君著急小娘子吃了的,叫她不要咽下去。
這子孫餑餑里頭是花餡的,也只外頭的皮半不熟罷了,真吃了也無大礙的。
往年那些,可都是眼熱的巴不得娘子將一碗全吃干凈,吃得多,的孩子才多。
陛下這大把年紀,還不急著要孩子?
她壓下心里頭震驚,連忙問玉照:“皇后不啊?”
玉照耳朵紅的徹底:“。”
幾得了準話,皆是笑的開懷。
全福嬤嬤笑道:“花花花花,有男有陰陽平。”
另一個全福嬤嬤立刻接道:“千秋萬歲,保守吉昌,五男二,奴婢成行。從茲祝愿以后,夫妻壽命延長。”
再給二奉上合巹酒,飲下,頓時原本靜候在一旁的宮們紛紛忙碌起來,伺候二盥洗,為玉照凈面。
全福嬤嬤選的都是達官顯貴之家年長,子多,來為陛下『操』持喜房事宜。
全福嬤嬤面帶笑意,朝著趙玄玉照恭敬道:“這喜床自昨夜叫了顯郡王家的小世孫,魯王家的小郡主來壓得床,陛下皇后您二早些歇息,容我等先收拾告退。”
玉照聽見道長應了聲。
宮們收拾滿地狼藉,放下殿內四處的鮮紅簾帳,有宮將金銀線繡的百子千孫帳放下。
將殿內亮如白晝的喜燭撤下一批,獨留下龍鳳燭燃燒。
霎那間殿內昏暗了下來,紅燭映透著層層疊疊紅帳,蔓地的紅錦絲毯,只覺得蒼穹都氤氳了喜慶,紅入了玉照心里。
外邊天『色』并未太暗,隱隱還有些光亮。
等都出去了,趙玄轉過頭來,溫煦的目光很好掩蓋住了眼底那一絲急切,還記著低聲征求玉照意見:“這兒可要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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