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和三十二年,十二月十八。
節氣接近大寒,神京雨水減少。
北方,賀州的寒潮兩個月來頻繁南下,將御座山以北吹成了一座煞白冰墻;洪范日前飛臨山脊,見冷空氣沿陡峭山壁翻涌成云,仿佛倒沖的瀑布。
年關將至,雜事頗多。
蕭楚甚至還想請洪范留在神京過年。
恰在此時,大華掌武院來訊。
這是關奇邁在建威殿第三次召見洪范。
“上一回青帝真宗的事情你處理得當,尤其順道剪除了個集惡榜渣滓,幫老夫省了不少力。”
他站在寬桌后頭,桌面難得整潔,看起來有所準備。
“自青州回來后,有人借真宗之事為難你嗎?”
“沒有,一切如常。”
洪范據實以告。
“沒有就好,這些人還是懂點事的。”
關奇邁點點頭。
“這次找你來是有正事。”
他用手指比了個數字三,指第三個任務,隨后將桌角一本薄冊推了過來。
洪范拾起冊子,見封皮上印著《筑基訣》三個楷體字。
“隨便翻翻,很淺的東西。”
關奇邁示意道。
洪范依讀過,發覺這是一本無屬性的訣級功法,其中語句極盡樸實,除了好懂好練外幾無可稱道之處。
但這毫無疑問是門真材實料的武道,上限能觸及天人交感境界。
“這門《筑基訣》是老夫自己編的,簡單易懂不容易出岔子,雖然不太能打也上不了先天,卻可以往所有方向轉修。”
關奇邁解說道。
“這如今是掌武院武道公塾的教材。”
“武道公塾?”
洪范還未聽說過這個詞。
“對,由掌武院出資建學,免費教人習武。”
關奇邁居然嘆了一口氣。
“這事老夫七年前開始做,從最早青州一個縣擴展到了現在東三州十個縣,覆蓋人口有四十萬了。”
“這是莫大的善政!”
洪范肅然起敬。
“是不是善政得看對誰。”
關奇邁瞥他一眼,哂笑道。
“而且這事做起來也是千難萬難。”
他蹙著眉毛負手在殿內踱起步來。
“練武是個兇險事,沒有一個靠譜老師指點很容易走火入魔――每年大華境內發現的前人武道功法數以百計,大部分是三、四品乃至殘篇;私自修煉者里練死練殘的數量接近一半――但雇傭老師成本很高。”
“現在公塾面對的適齡青少年足有四萬,共需兩千位老師;這些老師絕大部分要從本地雇傭,修為至少要到貫通,平均年奉在一百三十兩一人,加總就是二十三萬貫一年。”
“花錢的還不止在老師。”
“公塾的學生都是家中壯勞力,大部分是沒辦法脫產的。學制一個月練武十日,這十日每天公塾管兩頓飯,且要有肉食,一頓一人十文錢出頭,一年總計一萬兩。丹藥必不可少,最低標準一人一個月得要三百文,算十五萬兩。再加上場地、教具、行政,還有些零零散散的花銷,十個縣一年要吞下掌武院五十萬貫。”
洪范聞頷首,面色沉靜。
“倒忘了你就是個大財主。”
關奇邁原以為這個數字能嚇對方一跳,然后才反應過來洪范的身家不是其他緹騎可比。
“但不管怎么說,五十萬貫哪怕對朝廷都是個不小數字。”
這話是千真萬確。
大華去年歲入八千萬貫,其中軍費一千二百萬兩,掌武院總預算則更高,達一千四百萬兩――這其中包含了九州兩百多座城級院所與千余縣設司總計十萬員屬的人吃馬嚼。
正因如此當初靳子明為中央掙出百萬以上的年稅才會是了不得的功績。
“這兩年翻天社吃了院中許多資金,五十萬兩一年已經是老夫能摳出來的所有――所以這筆錢花出去必須有結果,而且得是最好的結果。”
說到這里關奇邁近乎咬牙切齒。
以洪范之聰明一瞬間已明了對方的顧慮。
關奇邁差的不是五十萬貫,他擔心的是這些錢投而無果會導致掌武院內部反彈,打斷其施政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