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鑄鐵氣缸,連接著復雜的銅管和一根巨大的曲軸,曲軸通過一套簡陋的鏈條,帶動著兩個巨大的后輪。車子的前方,還有一個同樣簡陋的轉向裝置。
整個機器看上去粗糙、笨重,甚至有些可笑。
“這……這是個啥玩意兒?”石頭撓了撓頭,一臉的迷惑,“就這么個破鐵疙瘩,還能跑?”
不光是他,包括秦鋒在內的大部分將領,都投來了懷疑的目光。他們剛剛被連發步槍的威力所震撼,此刻看到這個東西,心理落差實在太大。
陳平川沒有解釋,只是示意吳墨開始。
吳墨對著皇帝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后拿起一根巨大的搖把,插進了發動機前端的一個孔里。
“嘿咻!”
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轉動搖把。
“吭哧……吭哧……”
發動機發出了幾聲沉悶的呻吟,但并沒有啟動。
吳墨的臉上滲出了汗水,他又試了一次。
“吭哧……吭哧……噗!”
發動機猛地噴出一股黑煙,然后又沒了動靜。
靶場上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議論聲。
石頭更是咧著嘴,對著旁邊的林勇擠眉弄眼,那意思不而喻:看吧,我就說這玩意兒不靠譜。
全伯的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沖上去自己搖。
只有陳平川,依舊面色平靜。他知道,第一代內燃機就是這個德性,啟動困難,故障頻發,能響就不錯了。
“吳墨,別慌。”陳平川的聲音傳來,“檢查一下油路和火花塞。”
吳墨得到皇帝的提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帶著兩個工匠,叮叮當當檢查起來。
片刻之后,他重新拿起搖把,深吸一口氣,再次發力。
“吭哧……吭哧……吭哧……轟!!”
一聲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巨響,猛然炸開!
緊接著,那臺丑陋的機器,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了“突突突突”的、富有節奏的咆哮聲。一股濃烈刺鼻的黑煙,從一根簡陋的排氣管里噴涌而出。
整個靶場,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咆哮聲,給震住了。
那不是蒸汽機那種“呼哧呼哧”的喘息聲,而是一種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怒吼!
一個膽大的工匠,按照事先演練的步驟,小心翼翼地爬上了駕駛座,拉動了一個離合器手柄。
“咯噔!”一聲。
那臺鐵疙瘩猛地向前一竄,然后,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它真的……跑了起來!
速度不快,大概也就比人快步走快一點。車身晃晃悠悠,仿佛隨時都會散架。噪音巨大,黑煙滾滾,所過之處,留下一陣雞飛狗跳。
但它確實是在依靠自身的力量,在沒有牛馬拉拽的情況下,自己動了起來!
石頭張大的嘴巴,再也合不攏了。
秦鋒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著。
他們都是識貨的人。他們瞬間就明白了這東西的價值。
這東西現在雖然丑陋又笨拙,但它代表的是一種全新的動力!一種比蒸汽機更小、更輕便、更有爆發力的動力!
如果……如果把這東西裝在鐵甲車上呢?
那鐵甲車的速度和靈活性,將得到質的飛躍!
如果把它裝在船上呢?
是不是可以造出不需要巨大明輪,速度卻更快的戰艦?
如果……把它裝在天上那個叫“熱氣球”的東西上呢?
一個又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將領們的腦海中炸開。他們再看向那臺“破鐵疙瘩”的眼神,已經從懷疑,變成了狂熱和敬畏。
“陛下……神……神跡啊!”石頭結結巴巴地說道。
“這不是神跡,這是格物。”陳平川淡淡地說道,“這是科學的力量。”
他轉過身,看著已經被徹底征服的眾將,心中豪情萬丈。
有了杠桿步槍,他的陸軍在步兵對射中,將擁有無可匹敵的火力優勢。
有了內燃機,他的技術樹,就等于攀上了另一條全新的、通往未來的科技快車道。蒸汽鐵甲艦,螺旋槳戰機,坦克,汽車……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可能。
英吉利、普魯士、沙俄?
你們有蒸汽機,有線膛炮,很了不起嗎?
等你們的艦隊晃晃悠悠開到大夏門口的時候,朕會讓你們知道,什么叫差距!
“全伯,連發步槍,給朕全力生產!一個月內必須生產五千支槍,全部裝備到天津衛和山東半島的海防部隊!”
“內燃機,繼續給朕改進!提高功率,減小體積,降低故障!朕要把它裝到鐵甲車上,裝到船上,甚至……裝到天上去!”
“遵旨!”全伯聲音洪亮,仿佛年輕了二十歲。
就在陳平川為大夏的技術突破而振奮不已時,一份加急密報,由天算司經略使張金寶,親自送到了他的手中。
“陛下,出事了。”張金寶的臉色,有些難看。
陳平川接過密報,展開一看,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情報來自天算司新建立的北美情報站。
內容很簡單:一個名叫“美利堅”的,名義上屬于英吉利殖民地的國家,私下里與沙俄達成了一項秘密軍火交易。
美利堅將向沙俄出售五千支他們仿造并改良的“斯潘塞”卡賓槍。這是一種同樣使用金屬定裝彈的后膛連發步槍,雖然在射速和裝彈量上略遜于大夏的“龍興四式”,但其性能,已經遠遠超過了歐洲主流的單發后膛槍。
“美利堅?”陳平川念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腦中飛速運轉。
他想起來了,這個時期的美利堅,還遠不是后世那個超級大國。
它剛剛打完第二次獨立戰爭,名義上獨立,但經濟和外交上,仍然嚴重依附于英國。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英國的跟屁蟲,怎么會偷偷摸摸賣武器給英國的盟友——沙俄的敵人呢?
“這個美利堅,膽子不小啊。”陳平川冷哼一聲。
“陛下,根據我們后續的調查,這筆交易背后,似乎有法國人的影子。”張金寶補充道,“法國人剛剛在歐洲大陸被英國人按著打了一頓,心里不服氣,巴不得看到英國人在遠東吃癟。他們不敢明著跟大夏結盟,就想出了這種借刀殺人的法子,慫恿美利堅賣武器給沙俄,讓我們跟三國聯軍斗個兩敗俱傷,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
“一群投機倒把的商人,和一群不甘心失敗的賭徒。”陳平川一針見血地評價道,“想拿我大夏當槍使?想兩頭下注?呵呵,想得美。”
他的手指,在情報上那條標注出來的海上運輸路線上,輕輕劃過。
“這批武器,什么時候起運?”
“回陛下,預計十天后,由三艘懸掛著葡萄牙旗幟的武裝商船,從波士頓港出發,橫渡大西洋,繞過非洲好望角,經印度洋,最后送到沙俄在波斯灣的秘密港口。”張金寶回答道。
“路線都摸清楚了?”
“是,陛下。我們在波士頓的‘四海商行’分號,買通了對方船上的一個大副。從離港時間,到沿途每一個補給點,都一清二楚。”張金寶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
自從上次皇帝讓他和王世福一起優化海外情報網后,他就徹底放開了手腳。
他不再局限于僅僅收買和安插間諜,而是將“四海商行”這個商業巨頭,徹底打造成了天算司的海外分支。
每一個商行的大掌柜,都是情報站的站長。每一個水手和伙計,都可能是天算司的斥候。商業網絡鋪到哪里,情報網絡就延伸到哪里。
這種“商諜一體”的模式,讓大夏的情報觸角,以前所未有的深度,伸向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干得漂亮!”陳平川毫不吝嗇自己的贊賞,“金寶,你這個天算司經略使,越來越稱職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在浩瀚的大洋上逡巡。
五千支先進的連發步槍,如果這批武器落到沙俄手里,裝備到他們那些悍不畏死的哥薩克士兵身上,對于大夏的北境防線,將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決不能讓他們得逞!
但是,怎么阻止?
派水師去大西洋攔截?不可能。大夏的水師活動范圍,目前還僅限于東亞和南洋。遠赴大西洋作戰,后勤補給跟不上,等于是送死。
通過外交途徑抗議?更是笑話。
人家是秘密交易,你連證據都拿不出來。
就算拿出來了,美利堅和沙俄會在乎嗎?
陳平川的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后,一個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計劃,漸漸成型。
“金寶。”
“臣在。”
“你說,咱們要是把這批貨,給它‘截胡’了,怎么樣?”陳平川轉過頭,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張金寶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眼睛瞬間亮了。
“陛下是想……冒充海盜?”
“聰明!”陳平川打了個響指,“海盜搶劫商船,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這茫茫大海上,誰知道是咱們干的?”
“可是陛下,我們沒有海盜啊……”張金寶有些為難。
“誰說沒有?”陳平川的笑容,變得有些“腹黑”,“咱們不但有,而且還是世界上最專業、最強大的‘海盜’!”
他看向窗外,天津衛的方向。
“傳朕旨意,召鎮海大將軍海哥,即刻來京!”
“不,讓他別來了。朕親自去天津衛找他!”
“朕要送他一份大禮,一份來自大洋彼岸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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