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但看著狗娃那比自已大腿還粗的胳膊,愣是沒敢吭聲。
“你看啊,”狗娃開始現場教學,掄起鋤頭就示范起來,動作麻利又標準,泥土翻飛。
“這地得深翻,土塊要敲碎,不然苗根扎不實,不透氣!”他一邊說一邊干,三下五除二,就把少年之前弄的那一小片地給重新深翻了一遍,土松得跟面粉似的。
那少年起初是懵的,反應過來后帶著點被冒犯的惱火,但看著狗娃那嫻熟的動作,再對比自已剛才的費勁巴拉,眼神漸漸變了。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狗娃翻過的土,又看看自已之前弄的,抿了抿嘴唇,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明顯是信服了。
狗娃干得起勁,又指著那桶肥:“還有這肥!不能這么直接澆!得兌水!而且不能澆到苗心上,得沿著根旁邊的土澆,不然非得燒死不可!”
他邊說邊拎起旁邊的清水桶,熟練地兌好肥水,然后示范著如何正確澆灌。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偶爾還下意識地點點頭。
狗娃嘴上說著,手上不停,干脆利落地幫少年把剩下的菜苗都按正確方法栽種、澆灌好了。
忙活完這一通,他額頭上冒了層細汗,用袖子一抹,看向那少年,卻見對方還蹲在那兒,看著整理好的菜地發呆,臉上表情復雜,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別的。
狗娃心里那點同情心又泛濫了。
看看,多老實的孩子!
被那無良舉人折磨得,連話都不會說了!肯定是累傻了!
他走上前,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少年那略顯單薄的肩膀,又感覺手下骨頭硌手,狗娃心里更確定了,語氣帶著幾分同情和仗義:
“唉,兄弟,辛苦了吧?以后要是……要是你家老爺還讓你干這種活,你干不過來,或者不會干,就……就來隔壁找我!我幫你干!我別的沒有,就是有把子力氣!”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光幫忙干活還不夠,又壓低聲音,帶著點“我懂你”的神情,補充道:
“要是……要是你那老爺對你實在不好,給你氣受,你也別忍著!你來告訴我!
我……我找我三叔給你評理!我三叔也是舉人,學問大,肯定能幫你說道說道!”
說完這話,狗娃還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他覺得自已可能有點多管閑事,剛來就攛掇人家書童“反抗”主家,萬一給三叔惹了麻煩就不好了。
但話已出口,他也收不回來了。
于是,不等那少年回應,狗娃把鋤頭往地上一放,說了句“我……我先回去了啊,有事你記得來敲門!”
然后便轉身,逃也似的大步離開了隔壁院子。
那少年站在原地,望著狗娃那高大壯碩、卻透著股憨直熱忱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又低頭看了看被整理得煥然一新的菜畦,臉上的表情十分復雜,驚訝、困惑、一絲暖意,還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意味。
————
王明遠這邊已經來到了白鹿洞書院聞名遐邇的藏書閣。
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宏偉樓閣,飛檐斗拱,古木參天,尚未走近,便能感受到一股莊嚴肅穆、沉淀了無數歲月與智慧的氣息。
步入閣內,更是被那浩瀚的藏書所震撼。
高大的書架鱗次櫛比,直抵穹頂,上面密密麻麻擺放著各種典籍,線裝書、抄本……種類繁多,分類清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舊紙張特有的味道。
王明遠出示了木牌,負責看守藏書閣的老先生驗看后,態度頗為客氣,指引他可以在樓上三層自由閱覽。
他如饑似渴地徜徉在書海之中,先找到了經史子集區域,翻閱了幾本其他書院都未曾見過的孤本注疏,果然見解獨到,令他受益匪淺。
在翻閱典籍的間隙,他也留意到閣內其他學子。
白鹿洞書院的舉子們果然名不虛傳,大多神情專注,埋首苦讀,偶爾有低聲交流,也多是探討學問,氛圍極佳。
然而,當他偶然走到一處相對僻靜的書架旁,隱約聽到兩個正在查找資料的舉子低聲交談時,內容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來這次月考,頭名又毫無懸念是陳師弟的了。”
“是啊,策論經義,無人能出其右。只是……唉,他那性子,實在是……”
“慎!畢竟同窗,況且山長和教諭們都……拿他沒有辦法。”
“也是,天才總有怪癖吧。”
“可不是嘛,新搬去師弟隔壁青竹苑的那位,怕是有的受了。”
陳師弟?青竹苑?性子古怪?天才?
幾個關鍵詞串聯起來,王明遠心中豁然開朗。
原來隔壁住著的,竟是白鹿洞書院次次考試碾壓眾人的頭名天才!
可這古怪?丁執事的熱情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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