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纓的綢緞莊沿用平谷老店的名字,華四錦。
這幾日,她心里一直盤桓著蘇小小的囑托,原以為所求者是陸銘川,結果人家心里惦記得更大,是陸銘章。
她本不想應下,可綢緞莊需要這個契機,且蘇小小只乞陸銘章到場就成。
這日,她到店里看賬目,秦二走來說道:“陳左他們的工錢已結得差不多了,壓了一點質錢,用于后期修整的保費。”
戴纓“嗯”了一聲,表示知曉。
秦二想了想又道:“可還要從絲行進絲?倉庫里的存貨還有。”
“再進一批,很快就會用上。”戴纓吩咐道。
秦二應聲退出了帷屏,忙自己的去了。
戴纓清好賬本,坐了一會兒,心道,不知陸銘章可在府中,如今她遇見他也難。
一個他不常在府里,二個她亦不常在府中。
偶然遇見只在陸老夫人的上房,見了面只是她向他見禮,他坐一會兒就離開。
可就算她尋上他,見了面,又要如何開口,總不能說,大人中秋節可愿同我游街?
他會如何作想,讓別人知道了又如何作想,最怕傳到老夫人耳中,老夫人又會如何想她,一定覺著錯看了她,辜負了她的疼愛。
正在糾結時,一人走了進來。
“你們東家可在?”
這聲音聽著耳熟,戴纓起身走到外間,來人正是長安,跟著把眼錯開,往他身后望了一眼。
門外停著一輛馬車。
“安管事怎么來了?”戴纓問道。
長安微笑道:“我替家主問問,那件衫袍可制好了?”
戴纓剛要回答,就見長安給她睇了一個眼色,于是會過意,走到門首,下了臺階,立于馬車旁,福了福身。
“大人不若到店里坐坐,上次新買的茶還在。”
接著,車里回應了一聲,下人上前打起車簾,陸銘章下了馬車,右手微袍裾,跨入門檻走進店中。
她發現,這人在行止間,腰間懸的佩玉只發出極輕的磕碰聲,想是長年宮禁行走養成的恭謹。
她將他請入里間,親自沏了茶水,這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正愁中秋那日的事。
“大人今兒下值早。”戴纓沒話找話,問道,“這個巖茶喝得可習慣?我再著人去買些?”
陸銘章點頭道:“好。”
戴纓捧著茶,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心里想的卻是怎樣讓他中秋那日出門,觀看獻藝。
陸銘章的聲音將她從混亂中拉回。
“店里一切都好?”
戴纓斂住心神,笑道:“都好。”
“若有難處,不必硬抗,可向我開口。”陸銘章再一次說道。
在她剛開店時,他已說過這話,這一句承諾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戴纓聽了進去,剛想開口,秦二走了來,先向陸銘章見了禮,轉而走到戴纓身側。
“東家可否去后面看看,鬧了點事。”
不是要緊事,秦二不會報到她這里,遂帶著征詢的眼神看向陸銘章。
“去罷,我這兒不用你招呼,坐坐便走。”陸銘章說道。
秦二辭含糊,她以為發生了什么要緊事,同陸銘章道了一聲“寬坐”,去了后面。
綢緞莊后面有一個極寬敞的院子,用來織布、染色,還有刺繡。
平時大家伙各人忙各人的,忙碌卻井然有序,然后這會兒,織工、染工還有繡工俱放下手里的活計,圍集成圈,人窩中心傳來幾句不高不低的爭辯。
“散開,散開,東家來了!”人群中一人高喊。
眾人見驚動了東家,趕緊退出一條道。
人圈中有兩人,兩個婦人,說得再確切點,是兩個絞纏在一起的婦人,相互揪著彼此的頭發,衣衫也扯得松松垮垮,露出白生生的肉。
好幾個看熱鬧的男染工在一旁斜眉睇眼。
可能見著戴纓來了,其中一婦人揚聲道:“天生的丑潑賤,手腳不干凈,被我捉了個現行,生了惱,這是要殺人滅口哩,老娘怕你?!大不了做了這條性命,奉陪到底!”
另一名被叫丑潑賤的婦人,咬著牙,不出聲,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戴纓眉心鎖起,一茬事未了,又起一茬,當下喝道:“都撒開!”
秦二叫了兩人將地上揪打的婦人分開,兩人站起,衣衫不整,頭發蓬亂,各自臉上都有傷。
綢緞莊的這些男女伙計,戴纓沒有多少印象,都是秦家兄弟招攬的。
不過其中有一人,她記得,便是剛才被叫丑潑賤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