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發老者似乎對某種陣法變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不再滿足于引導和觀察，而是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對著虛空輕輕一按。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也沒有狂暴的能量爆發。
但水鏡之中，代表殺陣核心區域的那一片符紋光芒，如同被一只無形大手抹過一般，瞬間黯淡、熄滅了一大片！整個狂暴運轉的大陣，就像是被掐住了七寸的巨蟒，猛地一滯，運轉變得無比晦澀、混亂起來！
陣法的反噬力量順著能量回路倒涌而回，樓閣內控制陣法的幾名弟子齊齊悶哼一聲，臉色一白，嘴角溢出了鮮血。
“他……他找到了‘隱脈’節點？！”一位須發皆白的長老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駭然，“這怎么可能！那是只有歷代宗主口口相傳，連陣圖上都未曾標注的絕對核心！他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
趙星河身體猛地一晃，扶住了旁邊的墻壁才沒有倒下。
隱脈節點！那是七玄宗護山殺陣最核心、最隱秘的命門所在，關乎著陣法最終極的變化與威力，也是最大的弱點。除了歷代宗主，絕無外人知曉！
這位神秘的白發前輩，不僅實力超絕，在陣法上的造詣，更是達到了鬼神莫測的地步！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勘破了他們七玄宗視為最大依仗的護山殺陣最核心的奧秘！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趙星河的心臟。
但同時，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他的腦海！
這位前輩……他并非敵人！他只是在研究陣法！他對七玄宗的陣法感興趣！他甚至……能輕易找到連他們自己都幾乎無法主動操控的隱脈節點！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對方在陣法上的理解，很可能遠遠超越了七玄宗現有的傳承！意味著對方，或許有能力……補全甚至加強這座古老的殺陣！
黑煞門的威脅近在眼前，宗門存亡系于一線。而眼前這位神秘前輩，是危機，但或許……也是七玄宗唯一的生機！
賭一把！
必須賭一把！
趙星河猛地挺直了身體，原本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而泛起一絲潮紅。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聲音帶著決絕，對身后驚惶失措的長老和弟子們喝道：
“快！隨我出迎！停止大陣！所有人，不得有任何不敬之舉！”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率先沖出了樓閣，朝著山谷殺陣的方向疾馳而去。幾位長老面面相覷，一咬牙，也紛紛跟上。
……
張亮正沉浸在對那處“隱脈”節點的解析中。這節點的結構精妙異常，與他推演出的幾種上古陣理模型高度吻合，讓他收獲頗豐。他甚至開始在心里模擬，如果由他來主導能量，通過這個節點能激發出何等層次的威力。
就在這時，周圍那原本雖然混亂、卻依舊凌厲的陣法攻擊，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呼嘯的風刃、塌陷的地面、游走的火線、墜落的巨石……所有的一切，都在幾個呼吸間平息下來。山谷恢復了之前的寧靜，只有瀑布的水聲和鳥鳴再次變得清晰。
緊接著，破空之聲傳來。
數道身影帶著惶急與恭敬的氣息，落在了他前方不遠處的空地上。
為首一人，是一名身穿青色宗主服飾、面容儒雅卻此刻帶著忐忑與決然的中年男子，修為在凌虛境初期。他身后跟著幾位老者，修為稍弱，但也都在燭照境大圓滿，此刻無一不是臉色發白，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不安。
那中年男子剛一落地，便毫不猶豫地對著張亮深深一揖到地，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和懇切：
“晚輩七玄宗宗主趙星河，攜宗門長老，拜見前輩！門下弟子無知，草木皆兵，誤啟殺陣，驚擾前輩清修，實乃死罪！晚輩管教無方，特來向前輩請罪，要打要罰，晚輩一力承擔，只求前輩息怒，饒過七玄宗上下數百口性命！”
他身后的幾位長老，也齊齊躬身，頭幾乎要垂到地面，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張亮微微一怔，從研究的沉浸狀態中回過神來。
他看著眼前這群誠惶誠恐的修士，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本就沒有動怒，此刻見對方態度如此謙卑，更是不以為意。他揮了揮手，那動作自然而隨意，仿佛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塵埃。
“無妨。”他的聲音平和，帶著一種歷經滄桑后的淡然，“老夫只是路過，見此陣頗有幾分玄妙，一時興起，多看了幾眼，倒是打擾了貴宗的清靜。”
趙星河聞，非但沒有放松，心中反而更加凜然。這位前輩的氣度，果然深不可測！面對幾乎致命的殺陣攻擊，不僅毫發無傷，還稱之為“頗有幾分玄妙”，這分明是根本沒把他們的護山大陣放在眼里！
他偷偷抬眼，迅速打量了一下張亮。白發蒼蒼，面容普通，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得如同星空，仿佛能洞徹人心。身上氣息內斂，若非親眼所見他在陣中的表現，根本看不出這是一位足以翻手間覆滅他玄天閣的恐怖存在。
“前輩胸襟廣闊，晚輩感激不盡！”趙星河再次躬身，語氣更加恭敬，“只是……晚輩觀前輩似乎對此陣頗感興趣？”
張亮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周圍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語氣中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惋惜：“不錯。此陣根基不凡，暗藏古意，可惜布陣之人不得其法，未能發揮其萬一精髓，徒具其形，未盡其神。老夫尚未研習透徹，爾等便撤了陣法，倒是有些遺憾。”
此一出，趙星河心中巨震！
暗藏古意！不得其法！未盡其神！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打在他的心坎上！七玄宗的開派祖師，據說確實得到過部分上古陣道的殘缺傳承，這才立下了七玄宗的基業。只是后世子孫不肖，傳承日漸遺失，到了他們這一代，連理解祖師留下的陣圖都十分勉強，更別說發揮其威力了。
這位前輩，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七玄宗陣法的根腳！
機會！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趙星河的心臟砰砰狂跳，血液涌上頭頂。他不再猶豫，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光芒，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
“前輩法眼如炬！我七玄宗陣法，確乃傳承自上古，只是后代弟子愚鈍，未能繼承祖師真傳之萬一，致使明珠蒙塵！”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那個瘋狂的請求：
“前輩既識得此陣玄奧，乃與我七玄宗有緣！晚輩斗膽，愿將宗內珍藏的、祖師流傳下來的所有頂級陣法典籍、陣圖心得，盡數奉于前輩參詳！只求……只求前輩能看在同屬陣道一脈的香火情分上，屈尊留在宗內一段時日，指點我等陣法奧義，并……并助我七玄宗，抵御即將來犯的宿敵大敵！”
說完，他再次深深拜下，額頭幾乎觸地。他身后的長老們，也齊齊拜倒，雖然心中同樣震驚于宗主的決定，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和宗門存亡的壓力下，無人敢出反對。
現場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瀑布永不停歇的轟鳴。
張亮看著眼前這群將宗門命運寄托于他一身、卑微乞求的修士，沉默了。
頂級陣法典籍？陣圖心得？
這對他深入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體系，尤其是那絲引起他高度興趣的古老道韻，確實有著極大的吸引力。留在這里，既能避開外界未知的風險，又能安心研究陣法，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于抵御外敵？不過是順手為之。太虛境中期大圓滿的實力，在這片區域，足以橫掃絕大多數所謂的“宿敵”。
他的目光落在趙星河那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背上，又掠過周圍那些隱含期待與恐懼的面孔。
片刻之后，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靜無波：
“可。”
僅僅一個字。
卻讓以趙星河為首的所有七玄宗門人，如同聽到了世間最美妙的仙音，緊繃的心弦驟然松弛，巨大的喜悅和難以置信的狂涌上心頭！
“多謝前輩！多謝前輩恩典！”趙星河激動得聲音都在發顫，連連叩首。
張亮微微抬手，一股柔和卻無法抗拒的力量將趙星河等人托起。
“帶路吧。”他淡淡道，“先將典籍取來。”
“是！是！前輩請隨我來！”趙星河連忙側身引路，姿態恭敬到了極點。
張亮邁開步伐，跟在趙星河身后，朝著山谷深處的七玄宗樓閣走去。他的表情依舊平靜，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思索光芒。
七玄宗……上古陣道傳承……
他攤開手掌，掌心之中，一縷極其細微、幾乎不可察覺的淡金色能量正在自發地循著某種玄奧的軌跡流轉、推演，那軌跡，赫然與剛才殺陣中那絲古老的道韻同出一源，卻又更加復雜、深邃。
事情，似乎變得有趣起來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