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出發前做過詳細攻略,從玄天宗西行,依次要經過焚炎谷、青蓮仙宗,玄天閣三大宗的地盤,焚炎谷在圖蘭沙漠附近,往西是青蓮仙宗,最西邊是玄天閣,那里全是海島,再往西就是茫茫大海。
當然這些大宗的勢力范圍動輒幾百萬平方千米,其麾下有大大小小的二流三流四流宗門及附屬的國家存在。張亮并不知曉自己的確切目的地,只能靠感覺一路向西而已,并未確定具體的行程安排。
這幾日,張亮來到了焚炎谷的邊緣地帶,這里是一個三流勢力沙洋國的地盤。
此時,沙洋國的王宮,今日披紅掛彩,喧囂幾乎要掀翻了那琉璃瓦的殿頂。
二公主大婚,這是沙洋國難得一見的盛事。各方勢力,無論交情深淺,總歸要派個人來,給這位以溫婉賢淑著稱的公主,也給沙洋國國王凌云境初期高手的幾分薄面。
絲竹管弦之聲靡靡,觥籌交錯之間,賓客們臉上堆著或真或假的笑意。空氣中彌漫著靈酒醇香與靈肴熱氣,混著女眷們身上過濃的香粉氣,織成一張浮華而黏膩的網。
張亮易了容,一張丟進人堆里立刻尋不見的平凡面孔,修為也壓在了燭照境中期,混在一群受邀而來的散修和小家族子弟中間,坐在大殿偏隅的角落。他端著一杯色澤寡淡、靈氣稀薄的酒,慢吞吞地啜著,眼神淡漠地掃過這滿殿的熱鬧。于他太虛境初期的修為而,這等場面,連清風拂面都算不上,全當是趕路途中,看一場拙劣的皮影戲。
沒想到竟然有場大戲,而且很快便上了場。
主角是那位被沙洋國王親自引到上首,甚至位置還略高于王座的老者,以及老者身旁那個眉眼倨傲的年輕人。
老者一身烈焰宗制式的赤紅長袍,袖口繡著三道跳動的火焰紋,標志著其外門長老的身份。修為嘛,張亮一眼便看穿,堪堪凌云境初期,與沙洋國王相當,但那股子因出身頂尖二流宗門而養出的頤指氣使,卻幾乎要凝成實質。他便是烈焰宗的趙干長老。
而他身旁的年輕人,名叫陳炎,燭照境中期的修為,在這沙洋國年輕一輩里,確實算得上拔尖。資質想來是不錯的,可惜,全寫在了那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臉上。
“嘖,沙洋國到底是邊陲小國,”陳炎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臨近幾桌聽見,他斜眼瞟著今日的新郎,那位身著大紅喜服,卻因只有燭照境初期修為而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年輕人,“二公主天人之姿,竟許配給這等……嘿嘿,修為連我都不如,日后如何護得公主周全?莫非指望公主反過來護著他不成?”
話音落下,他周圍幾個同來自烈焰宗的弟子發出一陣壓抑的嗤笑。
滿殿的喧囂,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掐住。
沙洋國席位上,那些本就對烈焰宗高人一等的做派心懷不滿的青年才俊,臉色瞬間漲紅。幾個性子烈的,當場便要拍案而起,卻被身邊的老成之人死死按住。
國王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擠出一個無比艱難的笑容,端起酒杯:“趙長老,陳賢侄,年輕人玩笑話,無妨,無妨……本王敬二位一杯。”
趙干眼皮都未抬,從鼻子里“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陳炎更是連酒杯都懶得端,目光挑釁地掃過那些怒目而視的沙洋國青年。
羞辱,無聲,卻比刀劍更刺人。
終于,有沙洋國的青年按捺不住,起身邀戰,名義上是“切磋助興”。
結果,毫無懸念。
一個,兩個,三個……
沙洋國這邊出戰的,皆是國內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修為最高者也有燭照境中期,與那陳炎相當。然而,功法、戰技、對敵經驗,乃至手中的兵刃,與出身烈焰宗的陳炎相比,判若云泥。
慘敗。
不僅僅是敗,更是羞辱。陳炎下手極有分寸,不傷筋動骨,卻專往人臉上、衣袍上招呼,或是一腳將人踹下高臺,滾落塵埃,或是用巧勁震碎對方發冠,披頭散發,狼狽不堪。他仿佛不是在比斗,而是在戲耍,每一次出手,都伴隨著他和他那些同門毫不掩飾的哄笑。
沙洋國眾人的臉色,從最初的憤怒,到后來的憋屈,再到此刻,已是一片死灰般的絕望。王座上的國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杯中的靈酒,嘗起來苦澀無比。
張亮依舊慢悠悠地喝著酒,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甚至有點想笑,笑這世間欺軟怕硬的戲碼,無論在哪里,都上演得如此雷同。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腔的、怯生生的聲音在他旁邊響起:“這位……這位大哥,您,您也是我們沙洋國請來的高手吧?求求您,出手教訓一下那個惡徒吧!他,他太欺負人了!”
張亮側頭,是一個穿著宮女服飾的小丫頭,眼睛紅紅的,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正用一雙滿是希冀和懇求的大眼睛望著他。想必是二公主身邊貼身伺候的,主辱臣死,這小丫頭倒是忠義。
張亮還沒答話,那臺上的陳炎剛好又一腳將一名沙洋國青年踹得吐血倒飛,他負手而立,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沙洋國青年才俊聚集的區域,嘴角勾起一抹極致的輕蔑:“沙洋國,無人了么?盡是些土雞瓦狗,連讓我熱身的資格都沒有!”
“啪嗒。”
張亮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空杯輕輕放在桌上。
聲音很輕,在這死寂的大殿里,卻異常清晰。
他被這小丫頭的忠義勾起了那么一絲興趣,更被那陳炎師徒毫不掩飾的囂張,撩撥起了那么一點……久違的,屬于強者的不悅。
螻蟻喧嘩,本不必理會。但若這螻蟻吵到了耳邊,伸腳碾一下,似乎也無妨。
他緩緩站起身。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王座上的國王,包括那一直半瞇著眼的趙干長老,都瞬間聚焦到了這個貌不驚人的“散修”身上。
陳炎也看了過來,眉頭一挑,滿是戲謔:“哦?又來個不怕死的?報上名來,小爺手下不斬無名之輩!”
張亮沒理他,只是對身旁那緊張得快要暈過去的小宮女笑了笑,然后一步步,不緊不慢地走向那臨時搭建的比武高臺。
他的步伐很穩,氣息也依舊壓在燭照境中期。
“小子,你……”陳炎被他這無視的態度激怒,冷哼一聲,不再多,身形一動,如一道火線疾射而來,右手并指如劍,直刺張亮咽喉,指尖隱有赤芒吞吐,帶著灼熱氣息。這一招,比之前對付其他人時,更狠辣了幾分。
臺下響起一片驚呼。
張亮卻像是沒看見那致命的指尖,直到那指尖離他咽喉不足三寸,他才微微側身。
差之毫厘,險之又險地避開。
陳炎一愣,變招極快,化指為掌,橫拍張亮太陽穴。掌風呼嘯,竟帶起隱隱風雷之聲。
張亮再次后退半步,掌風擦著他的鼻尖掠過。
陳炎攻勢如潮,拳、掌、指、腿,化作一片赤紅色的光影,將張亮周身籠罩。烈焰宗的功法,果然有其獨到之處,熾烈霸道,引得周圍溫度都升高了幾分。
然而,張亮便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看似隨時可能傾覆,卻在每每間不容發之際,以毫厘之差避開所有攻擊。他的動作幅度極小,效率卻高得驚人,仿佛早已預判到陳炎的所有動作。
十招,二十招……
陳炎的臉色從最初的輕蔑,到凝重,再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的呼吸開始急促,額角見汗,攻勢雖猛,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沾不到。
臺下眾人,從最初的懷疑,到驚訝,再到屏息凝神。沙洋國眾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微光。
趙干長老不知何時已坐直了身體,渾濁的老眼緊緊盯著場中,眉頭微蹙。
“玩夠了嗎?”
一直只守不攻的張亮,忽然淡淡開口。
陳炎心頭一跳,一股寒意莫名升起。他猛一咬牙,體內靈力瘋狂運轉,雙掌赤紅如烙鐵,便要施展壓箱底的絕學――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出手。
張亮動了。
這一動,便如潛龍出淵!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張亮的身影仿佛模糊了一瞬,以一種絕不可能的角度切入陳炎中門大開的前胸。沒有絢爛的光影,沒有浩大的聲勢,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掌,印在了陳炎的胸膛上。
“噗――”
陳炎前沖的身形戛然而止,如同被一頭無形的巨獸迎面撞上,雙眼瞬間凸出,布滿血絲。他渾身劇震,那凝聚到一半的赤紅掌力瞬間潰散,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劃過一道狼狽的弧線,“砰”地一聲重重砸在趙干長老的席案之前!
杯盤狼藉,酒水菜肴濺了那趙干長老一身。
陳炎掙扎著想要爬起,卻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萎頓在地,只剩下喘息的力氣。
滿場死寂。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臺上那個緩緩收掌,依舊氣息平穩的“散修”。
贏了?
就這么……贏了?
沙洋國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暫的沉寂后,爆發出劫后余生般的歡呼!那小宮女更是激動得捂住了嘴,眼淚簌簌而下。
趙干長老看著濺滿油污的袍服,又看了看腳下如同死狗般的徒弟,一張老臉瞬間鐵青,繼而漲紅如血。他猛地一拍桌案,堅硬的鐵木桌案應聲碎裂!
“好!好小子!藏得夠深!”趙干霍然起身,凌云境初期的威壓毫無保留地爆發開來,如同實質的山岳,轟然壓向臺上的張亮!“敢傷我烈焰宗弟子,給老夫跪下!”
威壓臨體,張亮身形微微一晃,臉上適時地涌上一抹“潮紅”,腳下“踉蹌”后退了半步,氣息也變得“紊亂”起來。他抬起頭,看向趙干,眼神里帶著“強裝”的鎮定和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
“趙長老,”他聲音帶著點“急促”,“晚輩與令徒乃是公平切磋,眾目睽睽……”
“公平?”趙干獰笑一聲,一步步走向高臺,“在沙洋國這地界,我烈焰宗說的話,就是公平!小輩,跪下認罪,自廢修為,老夫或可饒你一命!”
他每踏前一步,威壓便重一分,壓得臺下許多修為稍低之人呼吸困難,臉色發白。
張亮“咬牙”硬撐,體內靈力“勉強”運轉,在體表形成一層稀薄的、仿佛隨時會破碎的護體光暈,與那磅礴威壓苦苦抗衡。
“趙長老!”沙洋國王見狀,不得不起身,硬著頭皮開口,“此事確是切磋,這位小友……”
“閉嘴!”趙干厲聲打斷,看都未看國王一眼,目光死死鎖定張亮,“沙洋國是想包庇此獠,與我烈焰宗為敵嗎?”
國王臉色一白,后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頹然坐倒。
趙干已踏上高臺,與張亮相距不過數丈。他不再廢話,干枯的手掌抬起,五指微曲,指尖赤芒凝聚,化作一只火焰繚繞的巨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當頭向張亮抓下!赫然是動了真怒,欲要將張亮立斃掌下!
“烈焰爪!”有人失聲驚呼。
張亮眼中“慌亂”之色更濃,似乎被這凌厲的攻勢嚇住,倉促間雙掌齊出,體內被壓制到燭照境中期的靈力“毫無保留”地爆發,迎向那火焰巨爪。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