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緣啊小緣,你說你為何不能為我帶來一點緣呢?”
“小姐,我……我也不知道啊。”
石板路旁,緊隨在許靈嫣身側的小緣,一張小臉幾乎要皺成了苦瓜。
她實在很少有過這般無辜過。
只因遲遲尋不到那位彥公子,小姐近來的心緒總是郁郁寡歡,仿佛看世間萬物都帶著幾分不順眼。
“唉……”
許靈嫣幽幽地搖頭嘆息,只覺得一股倦意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令她身心無力。
可以說,在昨夜那場盛大的鏡源萬燈節上,許靈嫣便是全城之中最為忙碌奔波的那一人。
她的心底一直以來都秉承著一個堅定的觀點,那便是無論從何處作為,只要付出的努力足夠多,便終能抵達早已既定的終局。
這便如同人的出身,即便生來就比旁人低上一等,那也僅僅只會影響未來需要努力的程度,卻絕不會影響最終所能企及的高度。
緣分之事,在她看來亦是同理,無論自己與那位彥公子之間橫亙著多大的差距,存在著多大的不可能,哪怕二人從一開始便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前行,許靈嫣也有十足的信心能憑一己之力將其扭轉。
為此,昨夜的她精心裝扮,先是在明燈橋上投下了不計其數、寄托著心愿的花球,隨后又展開了一場近乎執拗的苦尋。
所以昨晚她精心打扮,先是在明燈橋投下不計其數的花球,隨后又是一番苦尋,從明燈街走到鏡湖灣,又從鏡湖灣走到花市口,最后更是乘著馬車一路追逐那小船……
直至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住所時,兩條腿都仿佛灌了鉛般,幾乎再也抬不起來了。
可即便付出了如此巨大的心力,她依舊未能尋獲彥公子的半點蹤影。
然而許靈嫣對此并不后悔,因為在她看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為了逆轉緣分而必須付出的代價。
所以今天她準時抵達這秋思客棧,打算忍著厭惡去面對江云帆那張臉,想辦法問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而與她同行的,除了貼身侍女小緣之外,還有楊文炳,以及半途遇到的京城公子哥程修齊。
此刻程少爺正舔著一張大方臉跟在身邊,嘴里嘿嘿笑著:
“靈嫣小姐,昨夜那萬燈節上,到底橫空出世了首什么樣的驚天詞曲啊,我是真的抓心撓肝地想知道!”
他昨晚是陪同江元勤一道,前來參加秋思客棧的詩酒之邀了。
因此而沒能觀賞成燈會的盛景,這本就是一件令人扼腕的憾事。
其后又聽聞在燈會的歌舞之上,竟還出現了一首堪比鏡湖文會那晚“東風夜放花千樹”的驚艷之作,這更讓他捶胸頓足,深感惋惜。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去燈會湊那個熱鬧!
雖然身在秋思客棧之中,他也同樣見證了那首《桃花庵歌》的誕生,可那首詩的本意是用來痛打江元勤的臉,卻不偏不倚地連帶著他也一并羞辱了。
“靈嫣小姐,你就告訴我吧!”
那首絕妙詞曲畢竟是昨夜深夜方才現世,到了今晨,尚未在街頭巷尾完全傳播開來。
但許靈嫣哪里有半分心思去搭理喋喋不休的程修齊,此刻,她的目光已被道路遠處那兩個熟悉的身影牢牢吸引。
雙方沿著道路相向而行,最終在通往秋思客棧大門的那處岔路口,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齊之瑤微微一笑:“這么快就又見面了,許小姐當真是窮追不舍呢。”
“齊小姐又何嘗不是執著堅持呢?”
許靈嫣的嘴角亦掛起幾分自得的弧度,優雅地將一雙修長的手臂抱在了胸前。
她承認,論美貌,自己確實比不過秦七汐。但當下秦七汐不在,而自己與齊之瑤帶來的北境女子相比,并無劣勢。
況且,今日的她雖不像昨夜那般打扮得華貴艷麗,卻也依舊身著一襲明媚的紅裙,在氣勢上比對方那素雅的裝扮華美了不少。
一時之間,雙方人馬就在這路口之處形成了僵持不前的局面。
其實通往客棧的道路足夠寬敞,就算這幾人并肩一同通過,也絕不會顯得擁擠。
但她們的心里,都存著一份想要先行的執念。
因為先行,既意味著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中拔得頭籌,又可以率先見到那個她們都想見到的人。
只是礙于各自貴族小姐的體面,誰都不會像市井潑婦般爭先恐后地往里猛沖,那樣的姿態實在太過狼狽滑稽。
雙方就這樣在無聲的對峙中消磨了許久,直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自遠處的大道上破空響起,緊隨而來的,便是一道飽含傲慢的高聲呼喊:
“京城東云伯呂家出行,閑雜人等速速讓開!”
在場的一群人聞聲轉頭看去,只見此處通往縣城的主干大道上,一駕高頭大馬拉拽的華貴車轎正以驚人的速度疾馳而來。
馬上車夫自信十足,直到車頭相距許靈嫣與齊之瑤等人僅有二十步之遙時,才堪堪勒住馬繩。
緊接著,車簾打開,一行四人相繼從車上走下。
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一位身著白色長衫的男子,還有兩名模樣稚嫩的小生。
那身著白色長衫的男子見眾人正堵在路口,便主動上前一步,臉上掛著儒雅隨和的微笑:“諸位,在下乃京城東云伯府的姑爺,陳子鈞,今日有要事到訪此間客棧,還望各位且讓個路,供我等先行通過。”
“讓路?”
許靈嫣身后,程修齊一臉嗤笑,低聲嘀咕了一句:“這小子,莫非當一個東云伯,真是什么人物了?”
真是天大的笑話。
程修齊身在京城,倒是對所謂的東云伯呂家有所耳聞。
雖說以他程家的地位與勢力,在京城之中或許真得對其禮讓三分,畢竟對方的爵位是由當今陛下一手親自冊封。
但在場的許靈嫣和齊之瑤,其背后的尚書府與侯府,哪一個不是讓呂家望而不及的存在?
居然敢叫她們讓路?
這怕不是膽兒太肥!
陳子鈞自然不知道眼前兩位姿容美艷的女子,會有如此驚人的身份。
畢竟這里只是偏遠的鏡源縣,在他眼中不過是窮鄉僻壤,他壓根就沒想過,在這種地方能夠出現什么真正的大人物。
反正以他東云伯府姑爺的尊貴身份,在此地無論叫誰讓路,都算不上半分過分。
然而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跟在那位紅裙女子身旁的小丫鬟,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毫不客氣地開了口:“你們難道是屬螃蟹的嗎,這么寬的路都走不了?”
“你……”
陳子鈞被這一句話噎得胸口發悶,一時氣結。
誠然,這處路口確實不算狹窄,足可供五六人同時并行通過。
但面前這幾位女子恰好不偏不倚地站在了道路的正中央,他們若要過去,就只能委屈地從道路兩側的邊緣地帶繞行。
自從陳子鈞入贅呂家之后,每每與呂蘭萱一同出行,即便是在達官顯貴云集的京城,也基本都會有人主動為他們清開正道,他何曾需要繞行過邊角旮旯?
現在倒是有意思了,來到了鏡源縣這種小地方,卻反倒要被人逼得繞道而行了。
陳子鈞心中自然是百般不樂意,正欲開口據理力爭,卻忽然感覺有人在身后輕輕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別在這里耽誤時間了子鈞,為弟弟們拜師的事情要緊,咱們繞過去吧。”
“……好。”
呂蘭萱發話了,陳子鈞自然不敢再多,只得帶頭從路口一側的石板邊緣小心繞過。
而呂蘭萱也領著呂文睿和呂向明二人緊隨其后。
在與許靈嫣擦肩而過之時,她忽然神色一怔-->>,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眼前這生得水靈的女子,她好像在京城哪里見過……
似乎……身份不淺。
一時想不起來,呂蘭萱晃了晃腦袋,也沒有多做停留,便忙往那客棧走去。
……
當那一行四人消失在客棧門內,許靈嫣與齊之瑤之間劍拔弩張的對峙,也終于緩緩步入了尾聲。
最后是齊之瑤主動開口打破了平靜:
“我就直說吧許小姐,你與江公子糾葛頗深,而我與翩翩此番前來,僅僅只是想問他一個問題,耽擱不了多長時間。我只讓翩翩一人先進去,待她問完,便不再打擾許小姐。”
“既然齊小姐坦誠,那我也開門見山。”
許靈嫣的臉上掛著一絲渾然天成的傲慢,緩緩說道:“實話告訴你,我根本瞧不上江云帆,更不可能對他這個人有什么想法。”
“現在,我便讓你們先行一步,等你們聊完之后,也請不要再來打擾我談正事,如何?”
“一為定!”
這個口頭上的約定頃刻達成,齊之瑤算是暫時奪得了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