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帆每日的晨跑路線比較固定,自桃源居的東側下山,順著湖岸往西,一直跑到秋思客棧,約莫五里路程。
這條路,遠離王府樓舫所在的方向。
卻沒想到,還是給同楊文炳遇上了。
只道是曹丕的岳父不說話——甄姬爸無語。
江少爺本打算裝作不認識,悶頭加速沖過去。
可誰知那楊文炳竟直接張開雙臂迎了上來,一把將他抱住:“彥兄何事如此匆忙,不如暫且歇歇,你我閑聊一番?”
江云帆也沒辦法,只得停下腳步。
“好吧,楊兄想聊點什么?晨跑朝練,游景玩盛,還是捕魚抓蝦?這些我都在行。”
看江云帆一副輕松愜意的樣子,楊文炳心情逐漸沉重。
對方說了諸多在行的東西,可偏偏關于作詩賦詞,卻是只字未提。但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個看起來僅有十七八歲的少年,胸中所藏才華,必定遠超常人。
楊文炳一向不懂彎彎繞繞,他還是決定開門見山:“昨夜,鏡湖之上,在下看見彥兄了。”
江云帆心頭一咯噔。
不是,這位老哥好眼力啊,茫茫湖面相隔數百步,又是黑夜,居然也能認出自己來?
“沒錯,昨夜我確有駕船出航。”
事已至此,江云帆也沒有繼續隱瞞,這種事如果不承認,后面可就圓不過來了。
可誰知,楊文炳一張嚴肅臉,竟側身朝著他抱拳:“彥兄文才超凡,昨夜大作,在下已然拜讀,自覺浩瀚無垠,驚才絕艷!”
“大作?什么大作?”
江云帆皺起眉頭來,“我昨夜出航,只為捕魚,何來大作?”
楊文炳沒有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遠處的湖面。
而后悠悠開口:“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念及此,他又回過頭來看江云帆,目光深沉,聲音更加激動: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好……”
江云帆點了點頭,表情無比嚴肅,“好詞,果真是驚世之作,其作者必非凡俗!”
“彥兄當真不知此詞?”
“不知。”
聽到這回答,楊文炳心中已然混亂成麻。
他不相信。
見面兩次,以他對彥公子的理解,獨行獨往、遠離人群、豁達灑然,這首詞仿佛正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且就昨日黃昏那句“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的水平來看,他想不到再能有其他人,能同時創造出這兩篇幾百年難遇的佳作。
楊文炳決定再努力一番。
“不瞞彥兄,昨夜鏡湖文會,這首詞震驚四座,甚至驚動了郡主。”
他轉頭凝視江云帆,目光誠懇,“如果作詞之人愿意,隨時可往王府乃至京城,從此以后,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可惜啊……此等榮華,與我這等人無緣。”
江云帆搖頭嘆息了一聲,又朝楊文炳抱拳,“楊兄若無其他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彥兄……”
楊文炳還想挽留,但江云帆哪里肯給他機會?
腳下生風,迅速朝著遠處奔行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楊文炳眉頭擰作一團,眼神卻逐漸堅定起來。
是他!
一定是他。
隔空投文卻不肯露面,明知富貴在前卻不肯承認,這天下難道還能找出第二人?
他為何投文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