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這一夜,偌大的侯府燈火通明,仆婦們來往奔走相告,笑臉掩不住,有小廝在門口放起鞭炮,大雪天的,也不怕冷了,噼噼啪啪的熱烈聲響里,闔府上下洋溢著喜慶氣息,仿若過年。
翌日一早,寧遠侯喜得麟兒的消息便已傳遍了西北。
各大世家貴族都等著消息送賀禮吶!
這個孩子生在這樣顯赫的門第,母親是朝陽公主,父親是名聲響當當的一方霸主,親舅舅更是當今圣上,如此家世,如此地位,除卻皇子,普天之下沒幾人能比得過了。
殊不知,眾人眼中的西北小霸主,哭嚎了大半夜。清晨由奶娘喂了奶才總算消停下來,老太太哄著,瞇眼睡了會。
孩子睡下不久,常念也慢慢睜開了眼。小幾花瓶里上插著兩支新摘的玉蘭,香味清新。她緩緩側身,看到坐在榻邊的男人。
江恕握著她的手,劍眉緊蹙,眼底淡淡兩團烏青,素來冷硬剛毅的臉龐竟也顯出幾分憔悴和虛弱,看樣子是坐在這里守了一夜。
“你……還好嗎?”常念隱約記得昨夜昏睡前,眼前滑過的最后剪影是他砰然倒地。
江恕輕柔摸著她臉頰,淡笑道:“我能有什么不好的?阿念辛苦了,眼下還難受嗎?”
常念搖搖頭,又問他:“孩子還好嗎?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呀?”
江恕道:“是個鬧騰的混小子,都好。”
常念笑了:“那便好。”
桌上有晾得溫熱的雞絲粥和湯膳,江恕扶她坐起來,慢慢喂她吃幾口,一面問:“想好取什么名了嗎?”
常念看向他:“侯爺以為呢?”
江恕頓了頓,“祈,祈愿的祈,如何?”
“江祈,會不會過于斯文儒雅了?”常念想,這孩子日后是要繼承侯府大業,守衛西北安寧的,名字斯斯文文像個玉面書生,恐怕鎮不住蠻夷。像是夫君,名恕,光聞其名便令人心生敬畏。
江恕卻好笑道:“阿念不是喜歡才學具佳的文雅公子嗎?若取個一聽便是糙漢莽夫的名,過于威武雄壯,恐怕惹你不喜。”
“哪有呀?”常念委屈嘟嘴,“我分明也歡喜夫君得很,聽你的,便名祈,不過小字要大氣一些才好。”
江恕說好,雞絲粥見了底,便叫仆婦再盛一碗來,常念想著,道:“這孩子生下即逢父輩打下的安康盛世,愿祈天下永久太平,海晏河清,小字晏清怎樣?”
江恕:“極好。”
于是未來的西北霸主定下此文雅一名,世人初聞只覺公子翩翩如玉,清雋儒雅,是提筆揚扇都溫潤無雙的矜貴,哪料上了戰場,與其父一脈相承,手段氣勢甚至更令人聞風喪膽。
誠然是后話。
江老太太知曉孫媳婦醒了,抱小曾孫過來,交給江恕,道:“都說孩子生來第一眼瞧到誰便像誰,這可倒好,先瞧了我一個老婆子,哎呦快先給念寶看看!”
府上生得最好看的,莫過于素有絕美傾城之聲名的朝陽公主了。
常念笑道:“是個男孩子,像侯爺英俊剛毅才好。”說完,她就看見江恕瞧著孩子,微微蹙起的眉心,像是頗為嫌棄。
江恕小心抱著這個小東西坐下,語氣委婉,欲又止:“阿念……”
“怎么了?”常念一下子提起心思,傾身過來,看一眼,再看看江恕,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到對方眼底的嫌棄。
尚在襁褓的娃娃,皺巴巴的,剛睡醒,打著哈切,瞧著撅起來的小嘴,是要哭。
江老太太連忙道:“再養養就好了!有這樣好皮囊的爹娘還愁孩子生得不好看嗎?”
江恕勉為其難地信了,他只怕夫人不歡喜,于美丑倒是不甚在意。
常念聽完祖母的話,想起以前母妃也說過,她剛生下來也丑巴巴的一小團,還不是長成了如今樣貌?
嗯,再看這孩子,順眼多了。
小江祈眨著眼睛,癟起來的小嘴逐漸咧開,咯咯笑了。
“寶寶真可愛。”常念輕輕碰碰這肉嘟嘟的臉蛋,更歡喜了,她張開雙臂要抱抱孩子,誰知上手才覺左右為難,用力了怕弄疼孩子,不用力又怕弄丟孩子,最后看向江恕,無奈又委屈。
“我來便好。”江恕小心接過來,動作卻是熟練得很。
可她們分明都是才見著這個孩子。
常念不禁皺眉問:“你怎么這么會呀?”
江
恕笑笑,面不改色道:“許是天賦。”
常念哪里知曉,江恕早早背著她練習了千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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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也誠如江老太太所,孩子慢慢養著,一日日長開,模樣越發俊俏,咯咯笑著,格外討人歡喜。
十二月初六,是小江祈的第一個生辰,侯府宴請四方賓客。
皇帝、太上皇、外祖母的賀禮自京城送來,隊伍浩浩蕩蕩,還有不少京中大臣也送了賀禮,府門口人來人往,庫房堆得滿滿當當,竟有些不夠用。
芳媽媽帶人在前院備好了抓周所用物件,待吉時到,便開始抓周。
今日小江祈穿得喜慶,笑起來時眉眼像極了常念,被放在方桌中間時還咿咿呀呀喚著“阿娘”,四周圍滿了陌生面孔,他倒是不怕,新奇地左右瞧瞧,最后目光停留在阿娘身上,咯咯笑起來。
常念溫柔笑笑,示意他去瞧桌上的各色小物件。
偏偏小家伙不看,只笑。
江恕沉著臉,遞了個嚴厲的眼神過去。
“嗝…”江祈打了個奶嗝,嘴巴一癟,眼里便盈滿淚光,作勢要哭。
“g,”常念心疼壞了,連忙過去揉揉兒子的小臉,低聲哄道:“怎么哭鼻子了?阿祈是不是餓了呀?”
小家伙慢吞吞舉起手,指了指阿爹的方向,小手肉嘟嘟的,有些怕,又攥成小拳頭。
常念順著這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江恕面無表情的冷肅模樣。
她皺了眉,哄好兒子便回來,拉拉江恕的手,小聲道:“這么好的日子,你別板著一張臉呀!快笑笑嘛?”
江恕輕咳一聲,勉強動了動抿成一條直線的唇角,只是他還未笑呢,那頭江祈便又咯咯笑了。
江恕瞬間沉了臉。
江祈卻不管他這別扭又嚴厲的阿爹了,跟著江老太太去看桌上的東西,慢慢拿了把小木劍。
四周眾人立時拍掌笑道:“咱們小侯爺這是志在習武守衛西北啊!”
常念也滿意地笑了,雖她想要兒子習文讀書,但生在寧遠侯府這樣的世家,注定要擔起保家衛國的責任和使命。她平日多教教便是了。
哪知曉江祈拿了小木劍,轉頭就又拿了根毛筆,這還嫌不夠呢,又去抱棋盤和笙簫,最后抱個滿懷,恨不得桌上所有東西盡攬才好。
江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我曾孫懷有大志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