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淵是百年一遇的奇才,但他不是神。他可以打贏一場仗,卻未必能管好整個東南。”
徐階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熄了張居正和高拱心中的火焰。
他們不得不承認,徐階說的是事實。
戰爭的勝利,往往只是政治博弈的開始。
戰后的治理,遠比戰爭本身要復雜得多。
徐階看著兩人沉思的模樣,繼續說道。
“胡宗憲此人,雖出身嚴黨,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能臣。”
“平倭,離不開他。治理東南,更離不開他。只要倭患一日不除根,陛下就不會動他。”
“嚴嵩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敢放心地將東南交給他。”
“所以,倒嚴是必須的,但不能急于一時。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徐階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在這段時間里,我們可以做的,是不斷地蠶食嚴黨的勢力,安插我們的人手。”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比如,鎮海司。”
“如今鎮海司初立,百廢待興,正是安插人手的最好時機。”
“左右輔政的位置,嚴黨想要,我們更要爭!下面的四大清吏司,更是要寸土不讓!”
“我們要做的,不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陸明淵一個人身上,而是要在他身后。”
說到這里,徐階話鋒一轉。
“而且,陸明淵尚且年輕,這個時候,也是投資他的最好時候。”
他看向裕王,慢悠悠地說道。
“我聽說,冠文伯至今尚未婚配。以他的家世,想要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怕是不易。”
張居正和高拱瞬間抬起了頭,眼神銳利地看向徐階。
他們立刻明白了徐階想說什么。
只聽徐階不緊不慢地繼續道。
“正好,老夫膝下有一幼女,癡長明淵三歲,如今也到了待嫁之年。”
“若是能得陛下賜婚,與冠文伯結為秦晉之好,一來可以彰顯陛下對有功之臣的恩寵。”
“二來,也能讓陸明淵在京中有所依靠,不至于孤立無援。”
“更重要的是,”徐階的目光掃過張居正和高拱。
“陸明淵的恩師,是皇黨柱石林瀚文。”
“若能促成此樁婚事,我們便能將陸明淵、林瀚文,以及我徐家,徹底捆綁在一起。”
“如此一來,我清流一脈在東南,便有了一股足以與胡宗憲分庭抗禮的力量。此乃一舉數得,兩全其美之策啊!”
書房內,再次陷入了寂靜。
張居正和高拱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暗罵了一聲:老狐貍!
誰不知道陸明淵是何等樣的麒麟兒?
十二歲的狀元郎,十二歲的正四品封疆大吏,平倭首功在身,鎮海一策更是曠古爍今。
幾十年后,這內閣首輔之位,幾乎就是為他預留的。
現在將女兒嫁給他,哪里是給陸明淵找依靠,分明是給徐家未來的百年榮華,再加一道最穩固的保險!
這樁買賣,徐家簡直是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高拱性子直,心里藏不住事,當即便有些不服氣地想開口。
但張居正卻不動聲色地拉了他一下,對他微微搖了搖頭。
張居正心里清楚,徐階此舉雖有私心,但從大局來看,卻是目前最優的選擇。
拉攏陸明淵,是清流對抗嚴黨最重要的一步棋。
而聯姻,無疑是所有拉攏手段中,最牢固、最有效的一種。
徐階是清流領袖,由他出面聯姻,名正順,也能最大程度地向陸明淵展示清流的誠意。
至于徐家占了便宜……政治本就是利益交換。
只要能達成扳倒嚴黨的最終目的,些許便宜,讓了也就讓了。
想到這里,張居正站起身,對著裕王和徐階一拱手,沉聲道。
“閣老深謀遠慮,居正佩服。此事若能成,于國于民,于我等倒嚴大業,皆是天大的好事。居正附議!”
高拱見張居正都表了態,雖心有不甘,但也明白其中利害,只能悶哼一聲,算是默認了。
裕王看著眼前這三位肱股之臣,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他知道,一場圍繞著那位遠在東南的少年天才的政治風暴,即將在京城掀起。
而他,作為未來的儲君,需要做的,就是在其中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平衡點。
他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對徐階說道。
“徐師傅所極是。此事,便勞煩徐師傅費心周旋了。改日我便進宮,向父皇提及此事。”
“殿下英明。”
徐階撫須微笑,眼中閃過一絲得計的光芒。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