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親王,朕的皇叔祖,太祖皇帝幼子,年近古稀,輩分極高。在先帝朝時便已不理政務,終日禮佛誦經,深居簡出,在宗室中素有“賢王”之名。其府邸位于京城西隅,環境清幽,平日里門庭冷落,唯有木魚梵唄之聲隱約可聞。
如此一位看似與世無爭的老親王,竟會與漕運案、白蓮教、乃至俄羅斯扯上關系?
朕絕不信這是巧合。
接下來的幾日,朕并未急于動作,而是如同蟄伏的獵豹,耐心地觀察、等待。朝堂之上,朕對北伐功臣大加封賞,對陣亡將士厚加撫恤,一切仿佛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與哀悼之中。朕甚至親自去了一趟太廟,告慰先祖,做足了仁君孝子的模樣。
暗地里,厲欣怡手下的“暗蜂”和市井耳目,卻如同最細微的觸須,悄無聲息地探向睿親王府的每一個角落。唐若雪則以整頓宗室事務為名,調閱了所有與睿親王相關的檔案記錄,甚至包括其子孫、門人、乃至昔日舊部的信息。陳芝兒更是被她那“聽甕術”聽到的“機器聲”勾得心癢難耐,幾次三番想偷偷潛入京郊別苑探查,都被朕嚴令禁止——打草驚蛇,后果不堪設想。
線索如同破碎的鏡片,逐漸被拼湊起來。
睿親王的確常年禮佛,但其府中用度卻遠超一個閑散親王的俸祿所能支撐。其最寵愛的孫子,那個曾“游學”漠北的年輕人,回京后并未如其他宗室子弟一般謀求官職,反而深居簡出,但其名下卻莫名多了幾處盈利極高的礦產生意,而這幾處礦產,恰與漕運案中虧空的“堰捐”物料來源地重合!
京郊那處別苑,地契掛在王府一個老管家名下,平日守衛森嚴,常有裝著“藥材”、“佛經”的車輛深夜出入。厲欣怡買通了一個負責采買的下人,得知別苑內確實常有“咚咚”的沉悶聲響和“奇怪的臭味”傳出,絕非佛門清凈地該有的動靜。
更讓朕心驚的是,唐若雪從故紙堆中發現,睿親王的生母,竟出身于前朝一個與白蓮教淵源極深的沒落貴族!雖然其家族早已洗白,但這層關系,細思極恐。
所有的線索,都隱隱指向那個看似平靜的王府深處。
時機已然成熟。
這日午后,朕并未擺開儀仗,只帶了一隊便裝侍衛,輕車簡從,突然駕臨睿親王府。
王府門房顯然措手不及,連滾爬爬地入內通傳。片刻之后,睿親王親自迎出府門。他穿著一身半舊的親王常服,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渾濁,拄著一根紫檀木拐杖,顫巍巍地便要下跪行禮。
“皇叔祖不必多禮。”朕搶先一步扶住他,語氣溫和,“朕北伐歸來,心中掛念皇叔祖身體,特來探望。”
“勞陛下掛心,老臣……老臣惶恐。”睿親王聲音沙啞,帶著老人特有的喘息,“寒舍簡陋,恐污圣駕……”
“無妨,一家人何必見外。”朕笑著,不容分說地扶著他便往府內走去。
王府內部果然如外界所,陳設簡單,甚至有些清寒,唯有佛堂修建得極為精致,香煙裊裊。一路行來,所見仆役不多,皆是老弱之輩,見到朕皆慌忙跪地,神色惶恐。
朕與睿親王于花廳坐下,閑聊了些家常,問了問他的飲食起居,又感慨了一番北伐的艱辛與將士的英勇。睿親王只是唯唯諾諾,不時咳嗽幾聲,一副老邁昏聵的模樣。
然而,朕敏銳地注意到,他端著茶盞的手指雖然干枯,卻極其穩定。他那看似渾濁的眼眸深處,偶爾會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精光。而且,這府邸……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像一個親王府邸,反而像一座墳墓,連鳥雀聲都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