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揮手,也非敲擊。
而是將手掌平放下來,用五指的指尖,輕輕、但無比清晰地在光潔的桌面上,重重地敲了三下!
篤!篤!篤!
沉甸甸的三聲,是雷遠的指關節敲擊在實木桌面發出的悶響。
聲音不重,卻像鼓槌般敲在每個人心頭,瞬間撕開了會議室里凝固的空氣。
所有的目光,或坦然直視,或惶恐躲閃,或故作鎮定,都聚焦到了那張威嚴的面孔上。
雷遠抬起了眼,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緩緩掃過全場,最后定格張超森臉上。
“至于這個責任問題,”雷遠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仿佛能穿透墻壁,“張縣長的話,聽起來有些道理。”
張超森挺直了腰板。
雷遠的話鋒并未隨著短暫的停頓而緩和。
他的視線離開了張超森,轉向會議室里坐著的專案組成員,尤其是林志遠和趙珊。
“他是站在政府官員的立場上,帶著寬容的態度說的。”
“這體現了張縣長一貫的‘大局觀’和‘護犢之心’,這很正常,是站在行政序列角度的一種考量。”
他微微停頓,給眾人留足了品咂他話語中復雜意味的空間。
空氣的凝固感瞬間升級為沉甸甸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胸口。張超森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停滯了半秒,終究還是緩緩放下,杯中水面上未散的漣漪映著他微微抽搐的眼角。
眾人屏息的瞬間,雷遠的話語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冰冷的穿透力:“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專案組的同志就做得對!做得好!”
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子彈,精準地射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尤其是專案組成員。
林專遠的臉色已經由剛才的如釋重負轉為毫無血色的煞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他甚至不敢抬頭與雷遠的視線有任何交接。
趙珊手指緊緊絞著自己面前的材料報告,指節捏得發白。
“林維泉在訊問過程中猝然發生昏死現象,”雷遠的聲音恢復了平緩,但那種平緩之下蘊含的力量更加駭人,“看起來,似乎是偶然,是意外,是天災人禍擋不住。”
“我們可以用‘誰知道他有這么嚴重的心臟病呢?’來搪塞上級,搪塞群眾!”
他的視線再次鎖定林志遠:“志遠同志,事發后的那份緊急報告我仔細看了。”
“措辭嚴謹,表述委婉,充滿了對客觀條件的強調,對搶救過程的描述……嗯,用心良苦啊。”
林起遠的頭埋得更深了,脖頸后面的襯衣衣領被汗水浸濕了一小片深色痕跡。
“但是!”雷遠猛地一拍桌面,茶杯蓋被震得發出一聲脆響,“同志們!這偶然里面,它蘊含著必然!”
死寂。
只有窗外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發出的嗚嗚聲,似乎為室內的判決奏響了低沉的背景樂。
“為什么呢?”雷遠自問自答,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試圖解剖出事件的內核,“因為這起事件,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活生生地把我們工作中產生的最為突出的問題給剖開了!”
“暴露在陽光下!”
他站起了身,這個動作讓整個會場的氣氛驟然緊繃到了極致。
雷遠在并不寬敞的空間里踱了幾步,步履沉穩而沉重。
“什么問題?”他停下,銳利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那就是工作不細致,極端的不細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