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茉面色遲疑。
土豆的作用和紅薯差不多,產量都非常高,若是傳播開來,也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情。
但現在的情況是,她拿到的土豆那么少,數量有限,不像紅薯遍地都是,送人都沒人要。
本身就這么點數量,再告訴沈正澤用作實驗,恐怕等到明年,自己也沒有多少土豆了。
而且兩者相比,論口感和作用,紅薯顯然更實惠一些。
沈正澤看她一直沒有說話,不動聲色地開口:“是不方便告訴我嗎?若是不方便,便不必說了。”
江茉搖搖頭。
“不是不方便,告訴大人也無妨。這個土豆其實和紅薯差不多,產量雖然沒有紅薯高,但也是可飽腹的一種農作物。”
沈正澤敏銳地注意到了話中的關鍵點。
產量沒有紅薯高。
這就是說,比起尋常的糧食,產量也不會少。
紅薯那是什么產量?
那已經是非常高的產量了,能同紅薯比較的作物,也差不到哪兒去。
沈正澤默不作聲地看著她,半晌才開口:“江姑娘,我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江茉:“……?”
她隱約有種預感,自己剛到手的兩袋土豆怕是保不住了。
江茉定了定神:“大人請說。”
“這兩袋土豆可否留下?我讓人同那些紅薯種在一起。”
江茉:“……”
她就知道。
沈正澤的話還沒有講完:“我會派人繼續尋找土豆,若是再有發現,一并送到桃源居。”
江茉豎起耳朵,眼神有些疑惑。
她原本以為,沈正澤知道這個消息后,日后不會再把找到的土豆都給自己了,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你似乎很驚訝?”沈正澤淡淡一笑。
江茉低垂下眼睛,面紗遮擋住了她微紅的臉頰:“大人說笑了,當然是大人如何說,我便如何做。”
畢竟,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姓。
雙方商議好,江茉便離開了府衙。
眼下天色還早,桃源居剛開始忙碌起來。
鳶尾看江茉兩手空空的回來,心中有些緊張。
“老板,是沈大人沒把土豆還給咱們嗎?”
江茉無奈搖頭。
“也不算是,先這樣吧。”
多余的她也沒說,留下鳶尾獨自猜想。
鳶尾雖然有點遺憾,很快又轉身去安慰江茉。
“老板,您別多想,那畢竟是涉案的證物,沈大人留下也是情理之中。按照您說的,咱們給農戶的那些土豆,也能種出不少土豆來呢。”
“真的沒事,是你想多了。”江茉安撫拍了拍鳶尾的手。
鳶尾看她神色與往日無異,才放心下來。
這陣子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她正要跟上江茉的腳步,忽然聽到身后一聲貓叫。
鳶尾回頭,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程公子?”鳶尾有些詫異,走了兩步去門口迎接,“公子,好久不見,您有段時間沒有來桃源居了。”
程之棠溫和沖她笑了笑:“這段時間家里比較忙,一直沒有時間過來。今日剛有時間,祖父祖母聽說江老板新出了烤鴨,味道極佳,便催著我來買上幾只,回去嘗嘗。”
鳶尾撲哧一笑。
“這兩日來我們桃源居的,都是沖著這鴨子來的。您快請進,現下時候還早,烤鴨還要過一陣子才能出爐呢。”
程之棠便走進大堂,四下望了望,沒有看到江茉的影子,眼神有些失落。
鳶尾給他上了一壺花茶和小餅干。
“公子還要其他菜品嗎?”
程之棠輕輕搖頭。
“只打包幾只烤鴨就好。”
他頓了頓,又改口說,“留下一只,我在這兒吃。”
程之棠指尖摩挲著桌沿的木紋,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柜臺后那道熟悉的簾幕。
往日里,江茉時常坐在那里對賬,陽光落在她鬢邊的碎發上,連面紗都染上暖意。
可如今簾幕低垂,只有后廚傳來的鐵鍋碰撞聲,偶爾夾雜著伙計們的吆喝,襯得這方角落愈發安靜。
不多時,空氣中的香氣先一步撞進鼻腔。
起初是若有似無的果木清香,像把秋日山林里的松針、梨枝都揉碎了,順著窗縫鉆進來。
緊接著,焦糖的甜潤裹著油脂的醇厚漫過來,不同膩人的油腥,帶著烘烤后特有的焦香,一層層纏在鼻尖,勾得人舌尖不自覺地分泌津液,連呼吸都變得急切起來。
程之棠正出神時,鳶尾已端著一只白瓷盤快步走來,盤子落桌,熱氣便裹著更濃的香氣往上涌,氤氳了視線。
盤里的烤鴨臥在翠綠的生菜葉上,通體呈琥珀色的棗紅,油亮得像是裹了一層薄釉,陽光落在鴨皮上,能看到細微的油光在紋路間流動。
鴨皮被片成厚薄均勻的柳葉狀,邊緣微微卷起,切口處還能看到皮下晶瑩的脂肪在溫熱中輕輕顫動,沒有一絲多余的筋膜。
靠近骨頭的地方,肉片帶著淡淡的粉色,肌理間浸著透亮的汁水,連骨頭縫里都透著鮮香。
鳶尾又擺上配套的食具。
疊得整齊的荷葉餅泛著淡淡的米香,薄如蟬翼。
甜面醬裝在青花小碟里,濃稠得能拉出細絲,還撒了幾粒切碎的糖提鮮。
蔥絲切得細如發絲,白綠相間,脆生生的。
黃瓜條帶著冰涼的水汽,瞧著便知,咬起來定然脆爽多汁。
“公子慢用,這是剛出爐的,還熱著呢。”
鳶尾笑著把銀刀遞過去,“江老板說,吃烤鴨得趁熱卷著吃,先嘗純鴨皮,再吃肉,最后連骨頭都能品上一品,一點不浪費。”
程之棠點頭道謝,指尖捏著銀刀的柄,輕輕碰了碰鴨皮。
觸感溫熱,還帶著微微的彈性。
他手腕微沉,銀刀順著鴨皮的紋理劃下,只聽咔嚓一聲輕響,脆生生的,像是碎了冬日的薄冰。
裂開的鴨皮里立刻滲出細密的油珠,滴落在白瓷盤上,濺起小小的油花,香氣瞬間又濃了幾分。
他用筷子夾起一塊鴨皮,薄得能透光,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入口。
焦糖的甜意漫開,鴨皮的酥脆在齒間碎裂,油脂豐腴,瞬間裹滿口腔,帶著一股清冽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