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搖有些意外,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的,竟是姜秀珍。她穿著一身質地考究的休閑裝,笑容溫婉,與清溪鎮初見時的狼狽判若兩人。
“陸老弟,冒昧打擾了。”姜秀珍笑道。
“姜姐?”陸搖又驚又喜,連忙側身讓開,“快請進!您怎么找到這來了?”他有些困惑,自己并未告知過詳細住址。
>t;姜秀珍走進簡潔的公寓,目光快速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評估。“在清溪鎮,多虧了你和小蕓,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就交代在那兒了。”
她語氣真誠,將手中提著的幾個精致的禮盒放在茶幾上,“救命之恩,一直記在心里。這次回京前,特意打聽到你的住處,過來看看你,也表達一點心意。”
陸搖看著桌上明顯價值不菲的茶葉、洋酒和一看就是高檔滋補品的東西,連忙擺手:“姜姐,您太客氣了!這絕對不行!我只是做了該做的,東西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陸搖,你就別跟我見外了。”姜秀珍佯裝不悅地擺擺手,語氣卻不容置疑,“這點東西算什么?比起救命之恩,九牛一毛!給你錢你肯定不收,只能送點不值錢的‘心意’。你要是再推辭,那就是看不起我姜秀珍,也是不給我和小蕓面子了。”她搬出了周蕓,堵住了陸搖的退路。
陸搖無奈,知道再推脫就顯得矯情了,只能苦笑:“姜姐,您重了。那……我就愧領了。不過,”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認真,“無功不受祿,我也有點東西,或許對您有用。”他走到書桌前,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正是他結合地質局簡報和自己分析寫出的那份《關于大龍縣北部山區地質災害風險加劇的初步研判》。
“哦?”姜秀珍好奇地接過,當看到標題時,眼神微微一凝。
她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翻閱起來。起初,她的表情是欣賞的,不時微微頷首:“嗯,邏輯清晰,數據引用得當,文筆也很老練,陸老弟果然是大才。”
然而,當她翻到最后的結論部分,眉頭漸漸鎖緊,臉上的欣賞之色消失殆盡。她放下文件,抬頭看向陸搖,眼神變得銳利而復雜:
“陸搖,你這個結論……恕我直,我有點難以接受。我剛在大龍縣,尤其是清溪鎮周邊,簽了幾個重要的意向合同,包括礦藏勘探和后續的開發規劃。按照你這報告的說法,這些區域恰恰是地質災害的‘高發段’?這……這還怎么投資?怎么開發?你知道這意味著多大的經濟損失和預期落空嗎?”
陸搖迎著她的目光,坦然道:“姜姐,這只是我基于現有地質監測資料和實地觀察,結合歷史地理情況,做出的初步研判。您可能覺得缺乏最終的鉆探驗證,不夠‘鐵證如山’。但我相信我的判斷和直覺。地質風險,寧可信其有。”
“你們這些聰明人的腦子啊,確實跟我們生意人不太一樣。”姜秀珍嘆了口氣,手指輕輕敲著那份報告,“哦,對了,這份東西……你發表了嗎?或者上報給市里領導了?”
“還沒有。”陸搖如實回答,語氣帶著一絲無奈,“這類涉及地方發展大局的敏感報告,需要先呈報給我的直屬領導審核。至于領導們會不會采納,會不會允許發表……那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姜秀珍聞,眉頭反而舒展開一些,她身體微微前傾,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帶著幾分“點撥”的意味說道:
“陸老弟啊,這就是你的問題了。當官,不是這樣當的。”她壓低了點聲音,“有時候,得學會‘靈活變通’。你這份報告,現在遞上去,對大龍縣、對市里,甚至對你自己的前程,都絕對是個‘雷’。領導們不僅不會感激你的預警,反而會覺得你是個麻煩制造者,不識大體。”
她觀察著陸搖的反應,繼續道,“有時候,適當的‘鉆營’和‘取舍’,不是壞事。把這份報告暫時壓一壓,或者……只給‘值得信任’的人看看?比如我?等時機成熟,或者……有了更確鑿的、無法反駁的證據再說?”
陸搖看著姜秀珍眼中閃爍的精明與算計,緩緩地、堅定地搖了搖頭:
“姜姐,謝謝您的‘點撥’。但如果我也那樣去鉆營、去權衡利弊而罔顧潛在的危險,那還是我嗎?”他拿起那份報告,目光清澈而堅定,“‘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是古訓。趨利避害,提前做好風險評估,是本能,更是責任。你們華騰集團這么大的企業,做重大投資決策時,難道不應該更審慎地評估所有潛在風險嗎?尤其是……關乎項目存亡和人命安全的地質風險?”
姜秀珍被陸搖這番話說得微微一怔有驚訝,有思索,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辦公室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姜秀珍才緩緩開口,語氣變得鄭重:
“陸老弟……你說得對。”她微微頷首,“是我……有點急功近利了。安全,永遠應該放在第一位。”她拿起那份報告,仔細地收進自己的手袋里,“這份報告,我會帶走。我會立刻安排我們集團自己的地質團隊,帶上最先進的設備,去大龍縣,特別是清溪鎮一帶,做一次更深入、更全面的地質勘測和風險評估。”
“如果……如果你的研判被證實是正確的。”她頓了頓,語氣意味深長,“那我姜秀珍,還有華騰集團,就真的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了。這份人情……將來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她的目光在陸搖臉上停留片刻,那里面除了感激,似乎還藏著一些更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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