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牛似乎清醒了一點,他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我阿爹說了,山外面不好。”
“是不好,還是不能?”林嘉佑追問,“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仇家?”
“仇家?”石小牛重復了一遍這個詞,似乎有些不解。
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從出生就在這個村子里,阿爹從來沒帶我出去過。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我都是聽村口賣貨的貨郎說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阿爹也不讓我跟那些貨郎多說話。他說,外面的人,心眼多。”
說完,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翻了個身,背對著林嘉佑,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哥哥,別想了,快睡吧。明天我帶你去掏鳥蛋。”
很快,石小牛的呼吸再次變得平穩悠長。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寂靜,只剩下窗外不知名的蟲鳴。
林嘉佑卻再也睡不著了。
仇家。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外祖父家,想起了京城里那些復雜的、他看不懂的……
這個救了他的獨臂獵戶,難道也和自己一樣,是在躲避著什么人嗎?
他不是不想離開,而是不能。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再也揮之不去。
他忽然覺得,自己和這個沉默寡的男人之間,似乎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他們都是被困住的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
林嘉佑甚至已經接受了自己或許會在這里,待上很久的現實。
就在他已經能分辨出林中幾種不同鳥雀的叫聲時,這天清晨,石勇突然從外面走進來。
男人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門口的光,他看著正坐在小板凳上發呆的林嘉佑,聲音一如既往的沉悶。
“起來,走。”
林嘉佑猛地抬起頭,“去哪兒?”
石勇用下巴朝村口的方向點了點。
“貨郎來了。他會帶你離開這座山,去錦官城。”
一瞬間,林嘉佑怔在了原地。
男人之前的拒絕,對山外危險的警告,原來都不是為了將他困在這里。
他是在等,等一個最穩妥的時機。
這個沉默的、斷了一臂的獵戶,不是想留下他,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護他周全。
林嘉佑這才明白,他真的是個好人。
村口,一個皮膚黝黑、身形精瘦的貨郎正將幾捆山貨往牛車上搬。
石勇領著林嘉佑走上前,簡意賅地叮囑了幾句。
石小牛跟在后面,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死死拽著林嘉佑的衣角,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哥哥,你真的要走嗎?不能留下來陪我玩嗎?”
林嘉佑喉嚨發緊,看著石小牛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很想開口向他承諾,說自己安頓下來后,一定會想辦法回來接他。
可話到了嘴邊,他又咽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身旁石勇的側臉,心中清楚,這個男人是不會離開這座山的。
一個無法兌現的承諾,只會是更深的傷害。
貨郎麻利地收拾好東西,對林嘉佑招了招手。
林嘉佑深吸一口氣,從懷里掏出那個被體溫捂熱的錢袋,雙手遞到石勇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