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終于在顧府停下。
顧三老爺率先下了車,挺直了腰桿,仿佛自己才是今日最大的功臣。
律哥兒隨后下來,自有下人上前牽過馬匹,卸下行囊。
顧三夫人早已等候在垂花門內,一見他們回來,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老爺,律哥兒,可算是回來了。”她聲音帶著慣有的溫婉,扶了顧三老爺一把。
“這一路辛苦了吧?”
“不辛苦,不辛苦!今日高興!”顧三老爺大笑著,拉著律哥兒往里走。
“夫人,你是不知道,今日律哥兒在陛下面前,那叫一個……”
他滔滔不絕地又將白日里的情景復述了一遍,語間充滿了炫耀與得意。
顧三夫人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點頭附和,看向律哥兒的眼神也似乎比往日多了幾分熱絡。
“哎呀,我們律哥兒就是出息!我就說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將來定能光耀門楣。”
“這可都是老爺您教導有方啊。”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既夸贊了律哥兒,又將功勞歸于顧三老爺,聽得顧三老爺更是舒心暢快。
律哥兒站在一旁,微微躬身,臉上依舊是那副平靜得近乎淡漠的表情。
他聽著顧三夫人這些不由衷的夸贊,心中卻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喜悅。
他這位名義上的祖母,與他并無半分血緣。
自從他記事起,這位祖母便從未給過他好臉色。
平日里不是冷嘲熱諷,便是視若無睹。
像今日這般和顏悅色,甚至主動夸贊,實在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律哥兒,快進來,祖母讓廚房給你燉了燕窩,補補身子。”顧三夫人拉起他的手,顯得十分親昵。
律哥兒感覺到她指尖的微涼,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藏于袖中。
“謝祖母費心,孫兒不累。”
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過的疑慮與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今日這般殷勤,背后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
是看他得了陛下的青睞,覺得他有了利用價值?
還是……另有所圖?
顧三老爺卻未察覺這其中的暗流,只當妻子也是真心為孫兒高興,大手一揮。
“好!今日高興,都好好歇著!”
律哥兒應了一聲,再次行禮,“孫兒先告退了。”
他轉身離去,背影挺拔而孤直,與這屋中刻意營造的熱絡氣氛,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顧三夫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中掠過一絲精光……
律哥兒回到自己居住的跨院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他脫下那身在人前穿著的錦袍,換上了一身常服。
白日里那些喧囂與奉承仿佛也隨著衣衫一同被褪去,只剩下疲憊。
他推開房門,屋里燭火通明,卻不見他慣用的小廝福安,取而代之的是兩個有些面生的丫鬟。
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著簇新的比甲。
正低眉順眼地站在桌邊,見他進來,立刻屈膝行禮。
“少爺安好。”
其中一個機靈些的,已經端著銅盆上前一步,聲音嬌柔。
“少爺,熱水備好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另一個則手腳麻利地要去為他整理床鋪。
律哥兒的腳步停在門口,目光平靜地掃過二人。
屋內的空氣似乎都-->>因此涼了幾分。
“我的小廝福安呢?”他開口,聲音清冷,聽不出喜怒。
端著銅盆的丫鬟連忙笑道:“回大少爺,是老夫人見您今日辛苦,特意派奴婢二人過來,好生伺候您洗漱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