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這樣叫她的名字。不是那種冷冰冰、帶著命令口吻的“葉弈墨”,而是弈墨。兩個字從他干裂的唇間溢出,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脆弱和……恐懼。
“……不能再失去……”
失去?他失去過什么?
葉弈墨的腦子亂成一團。過往的仇恨、工廠里的并肩作戰、此刻他無意識的依賴,所有的一切交織在一起,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牢牢困住。
她看著他痛苦的神情,那張總是掛著嘲諷和冷漠的臉,此刻卻因為高燒和夢魘而扭曲。她胸口某個地方,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阿虎和“影子一號”回來了,提著一個便利店的袋子。
“找到了伏特加,還有一些退燒藥。”阿虎把東西放在地上,聲音低了許多。
他看到傅薄嗔緊緊抓著葉弈墨的手,而葉弈墨就那么坐著,沒有掙脫。屋里的氣氛很怪。
“水燒好了。”“影子一號”說。
葉弈墨回過神,她用力,一根一根地掰開了傅薄嗔的手指。他的手心全是汗。
“鑷子和刀片給我。”她站起來,走向客廳,“你們兩個,把他按住。待會兒不管他叫得多慘,都不能讓他動。”
手術就在臥室昏暗的燈光下進行。沒有麻藥,只有烈酒。
葉弈墨用伏特加沖洗了傷口和器械,她的手很穩,穩得不像一個第一次做這種事的人。
當刀片劃開腫脹的皮肉時,傅薄嗔猛地弓起了身體,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阿虎和“影子一號”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和腿。
葉弈墨沒有分神,她用鑷子探入傷口,摸索著尋找彈頭。血不斷地涌出來,很快就染紅了紗布。
“照明!”她低喝一聲。
阿虎立刻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湊了過去。
光束下,一切都清晰可見。那顆變形的彈頭死死地卡在肋骨的縫隙里。葉弈墨調整著鑷子的角度,每一次嘗試都帶來傅薄嗔身體劇烈的顫抖。
“……弈墨……”他在劇痛中再次喊出了她的名字,這一次,帶著哭腔,“……別……別變成我這樣……”
鑷子尖端一頓。
葉弈墨的動作停滯了一秒。
別變成我這樣?滿手血腥,在黑暗里掙扎?
她甩開腦中的雜念,手上猛地用力。
“叮”的一聲輕響,帶著血的彈頭被夾了出來,掉在旁邊的托盤里。
“好了。”葉弈-墨吐出一口氣,額角也滲出了汗。她迅速地用止血粉按住傷口,然后用紗布一層層地包扎起來。整個過程,她冷靜得可怕。
處理完一切,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傅薄嗔在劇痛和藥物的作用下,終于沉沉睡去,呼吸雖然微弱,但平穩了許多。高燒也退下了一些。
阿虎和“影子一號”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他們看著葉弈墨,那種戒備和審視,已經變成了某種復雜的情緒,有敬畏,也有困惑。
“你們去休息一下。”葉弈墨用濕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我守著他。”
“你……”阿虎想說什么。
“這是命令。”葉弈墨再次用上了傅薄嗔的口吻。
這一次,阿虎沒有反駁,他點了點頭,和“影子一號”退出了房間。
葉弈墨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沉睡的傅薄嗔。一夜未眠,她卻毫無困意。
她想起他在工廠里為她擋下的子彈,想起他在昏迷中緊抓著她的手,想起他那句破碎的囈語。
“別變成我這樣。”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不久前才用一根鋼筋終結了一個人的性命。
她和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樣?
葉弈墨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傅薄-嗔的額頭。
不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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