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龍潭虎穴,背后是莫測的圣意和朝爭。
但江南的百姓,那些被盤剝的工匠、農戶,那些渴望改變的微末官吏。
還有他心中那份未竟的抱負。
他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對著楊廷和,深深一揖。
“臣,陸丞,愿往。”
楊廷和臉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他也站起身,拍了拍陸丞的肩膀:“好!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
具體任命不日便會下達。
你這幾日好生準備。”
“下官明白。”
“還有,”
楊廷和壓低聲音,“五殿下那邊,近日可能會有人接觸你。
如何應對你自己斟酌。”
陸丞心中一凜:“謝閣老提醒。”
楊廷和點點頭,不再多,轉身離開了雅間。
陸丞獨自站在房中,看著窗外熙攘的街道。
一場新的風暴即將來臨。
而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闖入,而是帶著皇帝的密旨和首輔的支持,但也背負著更沉重的期望與風險。
江南他又要回去了。
只是不知此番回去,等待他的是荊棘遍布的革新之路,還是更加兇險的萬丈深淵。
他走出雅間,對守在外面的秦川道:“回府。”
“大人,談得如何?”
陸丞沒有回答,只是邁步向樓下走去。
回到府邸,陸丞屏退左右,獨自在書房踱步。
楊廷和的話語在耳邊回響,“五殿下那邊,近日可能會有人接觸你。”
五皇子周王,生母位份不高,但近年來在朝中勢力擴張極快,以銳意進取為標榜,身邊聚集了一批少壯派官員。
他與較為持重、背后站著部分勛貴和清流的三皇子晉王,明爭暗斗已非一日。
陸丞與這兩位皇子皆無深交。
楊廷和是晉王的老師,其支持晉王的態度雖未明,但朝野皆知。
如今楊廷和代表皇帝招攬他再赴江南,五皇子那邊有所動作,也在情理之中。
他需要判斷,五皇子的接觸是拉攏,是試探,還是別的什么。
次日,并無動靜。
第三日午后,陸丞正在翻閱一些舊年江南的賦稅檔案。
此時門房來報,有一位自稱姓賈的商人求見,說是帶來了江南故人的書信。
賈商人?
江南故人?
陸丞心中微動,隨即下令道,“請他到偏廳。”
來人身著錦袍,體態微胖,面團團一副富家翁模樣,見到陸丞,便滿臉堆笑地行禮:“小人賈仁,見過陸大人。”
“賈先生不必多禮,請坐。”
陸丞打量著他,“不知是哪位江南故人托先生帶信?”
賈仁從袖中取出一封沒有署名的信,雙手呈上:“那位故人囑咐小人,信送到即可,大人一看便知。”
陸丞接過信,拆開火漆。
信紙上是陌生的筆跡,內容更是讓他眉頭一皺。
信中并未提及任何江南舊事,反而大談特談“新政”之必要,抨擊當前江南官員因循守舊,阻礙商賈字里行間充滿一股激進的意味。
最后邀請他三日后,于城外十里亭一敘,共商利國利民之大計,落款只有一個慕白居士的別號。
慕白居士?
陸丞從未聽過這個名號。
但這信中的語氣,以及對新政過于理想化的鼓吹,隱隱與五皇子身邊某些謀士的論調相似。
“送信之人,還說了什么?”陸丞將信放在一旁,問道。
賈仁笑道:“那位先生只說大人是明白人,必知其中深意。
望大人務必赴約。”
陸丞看著他圓滑的笑容,忽然問道:“賈先生是做何營生?”
“小人做些絲綢藥材的小本買賣,往來于京城與江南之間。”
“哦?那可曾去過辰州?”
賈仁笑容不變:“辰州?去過幾次,那邊漕運便利,是個好碼頭。”
“可知辰州通判洛文遠一案?”
賈仁眼底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慌亂,雖然瞬間恢復,但未能逃過陸丞的眼睛。
“洛通判?聽說過,好像是犯了什么事具體的小人就不清楚了。
小人只是個商人,不問官非。”
陸丞不再追問,淡淡道:“信我已收到,有勞賈先生了。
至于赴約之事本官需斟酌。”
賈仁似乎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多,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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