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丞揉了揉發澀的雙眼,正準備歇息,沈師爺卻輕手輕腳走了進來,面色有些異樣。
“東翁,有客來訪。”
陸丞皺眉:“這么晚了,是誰?”
“是……江州衛新任指揮使,李明遠將軍,他說有緊急軍務稟報。”
陸丞心下一動。
李明原是周武的副將,在潘豹被拿下后,由他暫代江州衛指揮使之職,為人還算正直。
頓時下令道,“請他進來。”
李明遠一身戎裝,風塵仆仆,進門便單膝跪地:“末將李明遠,參見撫臺大人。”
“李將軍請起,何事如此緊急?”陸丞虛扶一下。
李明遠站起身,壓低聲音:“大人,末將今日巡查營伍,發現一些異常。
原潘豹的幾個心腹舊部近日暗中串聯,似有不軌之舉。
而且末將截獲一封密信,是寫給太湖方向殘余水匪的。”
他呈上一封沒有署名的信箋,靜靜看著陸丞的表情變化。
陸丞接過信掃了幾眼,內容隱晦,但大意是催促對方盡快動手,制造混亂。
“信從何而來?”
“是從一個試圖溜出城的潘豹舊部身上搜出的。
人已被末將秘密關押。”
李明遠道,“大人,潘豹雖已伏法,但其黨羽未清,加之趙永仁舊部、太湖匪類恐欲報復。
江州城防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陸丞沉吟片刻:“李將軍認為,他們意欲何為?”
“無非是想趁大人立足未穩,制造事端,甚至行刺大人,擾亂寧蘇省局面,讓朝廷的整頓無法進行。”李明遠語氣肯定。
陸丞看著他:“李將軍以為該如何應對?”
李明遠抱拳:“末將建議立即全城戒搜捕潘豹余黨,同時加強巡撫行轅及大人您身邊的護衛力量。
對太湖匪類,應主動出擊,派兵清剿,以絕后患。”
陸丞未置可否,轉而問道:“周武將軍的淮安衛兵馬,現在何處?”
“按大人之前吩咐,大部已返回淮安駐防,只留了約兩百人協防按察司,如今是巡撫行轅。”
“兩百人……”
陸丞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李將軍,若依你之,全城戒嚴大肆搜捕,會有什么后果?”
李明遠一愣:“這自然是可以清除隱患。”
“也會鬧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安。”
陸丞接口道,“如今寧蘇省剛經歷動蕩,百廢待興最需要的是穩定。
若因幾個宵小之徒便如臨大敵,興師動眾,反而顯得我們心虛,給了那些暗中窺伺之人更多口實。
至于主動清剿太湖匪類,眼下我們對其巢穴、兵力并不完全清楚貿然出兵,勝算幾何?
若陷入僵持,豈不更耗國力,徒增變數?”
李明遠遲疑道:“那大人的意思是先看看?”
“外松內緊。”陸丞道,“明面上,城防巡守一如往常,不必刻意張揚。
暗地里,你加緊整肅江州衛,對潘豹舊部可明升暗降,調離要害崗位或尋由頭逐步清理,但要做得穩妥避免激變。
對太湖方向多派斥候細作,摸清其虛實動向,再謀后動。
我身邊的安全,由你選派絕對可靠的親兵護衛即可,不必過度防護,顯得怯懦。”
李明遠思索片刻,心悅誠服:“大人深謀遠慮,末將佩服。
是末將思慮不周,只知武力解決。”
“非常之時用重典固然需要,但更需講究策略。”
陸丞語氣緩和了些,“李將軍忠心可嘉,以后江州城防還要多多倚仗于你。”
“末將定當竭盡全力,護衛大人與江州安危。”
李明遠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沈師爺從旁走出,憂心道:“東翁,李明遠雖看似可靠,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方才所是否處理他?”
“他若真有異心,就不會來報信了。”
陸丞道,“況且,他新官上任也需要借我之力站穩腳跟,清除潘豹影響。
眼下他與我們利益一致。
不過你的提醒也有道理,對他亦不可全無防備。”
幾日后,陸丞在巡撫衙門召見寧蘇省各府知府及主要官員。
大堂之上,官員們屏息靜氣,偷眼打量著這位以鐵腕手段扳倒林、趙兩大勢力的新任撫臺。
陸丞沒有穿官服,只著一身靛藍便袍,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
“今日召諸位前來,只為一事。”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寧蘇省此前弊政叢生民怨不小。
如今朝廷整肅,非為趕盡殺絕,實為革故鼎新還百姓一個清平世道。”
他頓了頓,繼續道:“過往之事,本官心中有數。
有些舊例或迫于形勢,或一時糊涂,只要并非十惡不赦,能迷途知返,積極配合朝廷新政本官可酌情考量,給予出路。”
這話一出,堂下不少官員暗暗松了口氣,緊繃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然。”
陸丞語氣一轉,變得銳利,“若有誰陽奉陰違,企圖蒙混過關甚至暗中阻撓新政,繼續盤剝百姓本官也絕不姑息。
林魁趙永仁潘豹之輩便是前車之鑒。”
眾官員心頭又是一緊,連稱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