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漠北汗庭。
入眼處是蒼涼的黃沙、連綿起伏的雪山,以及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狼頭大旗。
一隊鐵浮屠,護送著一輛馬車,穿過那連綿數里的氈房,停在了一處偏僻的院落前。
這里是鷹王府。
或者說,是贏無雙生前的住處。
沒有想象中的豪奢。
院墻是用碎石隨意堆砌的,甚至還有幾處缺口,幾根枯草在墻頭瑟瑟發抖。
杏兒跳下馬車。
她裹著一件庇寒的黑袍,顯得身形更加嬌小。
“到了。”
鐵浮屠千戶翻身下馬,聲音沙啞,“這是大君的家。”
“謝謝。”
杏兒用北莽話回了一句,她學得還不好,音調聽著有些古怪。
那千戶卻是一愣,隨即低下頭,眼眶發紅,帶著剩下的人默默退去。
大君死前的命令是帶她回杏花村,但她不想回去,于是就跟著來到了這里。
一路上她不哭也不鬧,努力地學著北莽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她畢竟是大君的女人。
杏兒推開那扇斑駁的木門。
院子里空蕩蕩的,連個仆人都沒有。
屋內的陳設更是簡陋得令人發指。
一張硬木板床,一個缺了一角的桌子,墻上掛著幾張有些發黃的地圖。
很難想象,那個威震天下的北莽軍神,平日里就住在這個寒酸的地方。
唯一的亮色。
是放在窗臺的一張古琴。
琴身陳舊,已蒙上了一層細細的灰。
杏兒走過去,手指輕輕撫摸著琴弦。
“這就是你的琴嗎……”
她抱著琴,走到院子里,在那塊被風沙磨得光滑的石墩上坐下。
“錚——”
琴音響起。
帶著幾分塞外孤煙的蒼涼。
這是贏無雙教她的曲子。
風沙停歇。
只有琴聲在空曠的漠北回蕩。
一曲終了。
“啪、啪、啪。”
院門口忽然傳來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妙啊,妙啊。”
一個懶洋洋的嗓音響起,“沒看出來,咱們那殺人如麻的鷹王,竟然還好這一口?”
杏兒按住琴弦,抬起頭。
只見院墻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老頭。
那老頭穿得極不講究,一身花花綠綠的袍子滿是油污,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鳥窩,手里還抓著一只羊腿。
他一邊啃著羊腿,一邊用那雙小眼睛,肆無忌憚地在杏兒身上掃來掃去。
“嘖嘖嘖。”
老頭跳下來,圍著杏兒轉了兩圈,嘴里發出怪聲。
“瘦!太瘦了!”
“就跟個豆芽菜似的。”
老頭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盯著杏兒那平坦的胸口,搖了搖頭:
“咱們北莽的娘們,那都是豐乳肥臀,像奶牛一樣壯實。贏無雙那小子平日里眼高于頂,原來好這口?喜歡這種沒長開的小丫頭片子?”
“你是誰?”杏兒問道。
“喲?北莽話學得不錯嘛。”
老頭嘿嘿一笑,又咬了一口羊肉,“老頭子我是這汗庭里跳大神的,大家都叫我大合薩。”
大合薩。
杏兒眼神微凝。
這一路上她聽說過。
那是北莽地位極高的大祭司,就連北莽王見了他都要行禮。
“大合薩找我有事?”
“沒什么特別的事。”
大合薩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嫌臟。
他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用那只滿是油污的手抹了抹嘴。
“我只是來問問,贏無雙……到底是怎么死的?”
聽到那個名字。
杏兒的手指微微一顫,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被人殺死的。”
“誰殺的?”
“陳木。”
“怎么殺的?”
“我沒看到。”
“你知不知道陳木是什么人?”
“不認識,但我聽過他的故事,據說他武功極高,是武仙轉世。”
“武仙啊……”
大合薩瞇起了眼睛,渾濁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駭人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