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依然是湯仁牧所寫,但有余宇澄的簽名。
信上的內容,更加詳盡,將整個肅馬城之戰的來龍去脈,包括童寶的生死,都清晰地呈現在皇帝面前。
皇帝的目光在信紙上緩緩移動,眼中神色也隨之變幻不定。
許久,他才將信放下,抬起頭,看向站在身旁的老太監。
“一方說北境已失,一方說守城大捷,你覺得,哪方是真,哪方是假?”
名叫魏伴的老太監,須發皆白,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但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卻閃爍著一絲精明的光芒。
他躬著身子,仿佛一截枯木,沉思良久,才聲音沙啞地回答道:
“回陛下,老奴以為,兩方都是真的。”
“哦?”
皇帝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嘴角噙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趙德所,是他眼中所見之‘真’。二十萬大軍潰敗于前,他驚慌失措,以為北境已失,在情理之中。”
“湯將軍所,亦是他眼中所見之‘真’。他身在肅馬,親歷血戰,擊退強敵,自然是大捷。此事,諒他不敢犯欺君之罪。”
“只是……”
老太監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像一陣耳語。
“只是這真與真之間,究竟隔了多少私心,恐怕……只有當事之人才清楚了。”
“說得好。”
皇帝點了點頭,他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吹了吹上面的熱氣,卻沒有喝。
“那依你之見,朕,該信誰?”
“陛下乃天子,自有圣斷,老奴不敢妄。”
老太監將自己的身子,躬得更低了,幾乎要貼到地面。
“不過……”
他聲音中帶上了一絲悲切,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無論戰局如何,童寶他……終究是為國捐軀了。”
“他自幼便侍奉在陛下身邊,忠心耿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如今慘死于武夫之手,若是不能為他討回一個公道……”
“只怕……會寒了天下臣子的心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竟是流下了幾滴渾濁的眼淚,情真意切,令人動容。
御書房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那裊裊的檀香,在空氣中,無聲地盤旋著,仿佛一只窺探人心的眼睛。
皇帝將茶盞緩緩放下,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
“你說得對。”
他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童寶,為朕掙了不少錢。”
“他的死,朕,自然會為他做主。”
老太監聞,身體微微一顫,將頭埋得更深了。
“只是……”
皇帝的語氣,陡然一轉。
“北境,還有那二十萬大軍,終究是沒了啊。”
聞,老太監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重重磕頭。
“陛下圣明燭照,不日王師北指,必能光復河山!”
皇帝沒接話,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三封戰報之上。
“宣趙德和余宇澄進京受審。”
“朕倒要問個清楚。”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魏伴老太監出了御書房,臉上的悲切、惶恐和卑微頓時消失無蹤,若非額頭上的紅印和眼角的淚花還在,仿佛剛剛那些生動的情緒,都是幻象。
他面無表情地招來傳旨太監,道:“速宣趙德……罷了,趙德機靈,此時應該已在路上。宣余宇澄進京。”
“公公,用皇鴿嗎?”
“用驛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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