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在孟聽雨和女兒念念的注視下。
顫抖著。
掙扎著。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與意志。
在撕裂般的劇痛中,緩緩地,緩緩地……
站了起來。
時間,在顧承頤站起來的那一刻,碎裂成了無數個被無限拉長的靜止幀。
世界的聲音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他自己胸腔里,那如同戰鼓擂動的、瘋狂的心跳聲。
還有骨骼不堪重負的悲鳴。
以及肌肉纖維被一寸寸撕裂時,發出的無聲尖叫。
孟聽雨就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眼淚已經完全失控,像決堤的洪水,從她睜大的眼眸中洶涌而出,順著她的指縫,一滴滴砸落在胸前。
她不敢哭出聲。
她怕自己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會打破眼前這個脆弱到極致的、宛如神跡的畫面。
他站著。
他真的站起來了。
那個被輪椅禁錮了整整四年,被全世界斷定再也無法站立的男人。
此刻,正用他自己的雙腿,支撐著他高大而清瘦的身體,對抗著地心引力。
他的雙手還死死地抓著輪椅的扶手,手臂上的青筋虬結凸起,如同盤錯的老樹根,每一根都在訴說著此刻所承受的恐怖力量。
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
那不是輕微的抖動,而是從腳底到發梢,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痙攣的、肉眼可見的戰栗。
豆大的汗珠從他蒼白的額角滾落,滑過他鋒利冷硬的下頜線,最終滴落在那冰冷的金屬扶手上,濺開一朵微小的水花。
“啪嗒。”
這聲輕響,在死寂的房間里,清晰得如同驚雷。
痛。
無法用語形容的劇痛,從腳底的每一根神經末梢瘋狂地向上蔓延。
沉睡了四年的神經,在被強行喚醒的瞬間,發出了最慘烈的抗議。
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堪重負下發出撕裂的哀嚎。
顧承頤的眼前,陣陣發黑。
他感覺自己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赤腳踩在燒紅的刀山之上,身體的每一分重量,都化作了穿心刺骨的酷刑。
他幾乎要撐不住了。
那股想要立刻癱軟下去的本能,像魔鬼的低語,瘋狂地誘惑著他。
放棄吧。
已經夠了。
你已經站起來了,已經證明了。
他的意志力,在那摧枯拉朽的劇痛面前,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一道軟糯又清脆的、帶著巨大驚喜的童音,像一道破開濃霧的陽光,猛地穿透了這片死寂。
“爸爸!”
念念仰著小臉,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倒映著父親挺拔的身影。
她的小嘴張成了“o”形,短暫的呆愣之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她開始用力地拍著自己的小手。
“爸爸站起來了!”
“爸爸好高!”
“爸爸是巨人!”
小家伙的歡呼聲,清亮,純粹,不含一絲雜質。
那每一個字,都像擁有著某種神奇的魔力,精準地,狠狠地,砸進了顧承頤即將被劇痛吞噬的靈魂深處。
爸爸好高。
爸爸是巨人。
轟——
顧承頤的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
他猛地睜開了那雙因為劇痛而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循著聲音的來源,艱難地,轉動著自己僵硬的脖頸,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