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正細細體味著自身混元道果的玄妙。
    逐漸規劃著未來如何在洪荒這盤大棋上落下自己的棋子。
    畢竟現在的自己,已經足矣脫離棋盤了!
    “佛門……”
    孫悟空的指節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身下的血玉石臺,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聲響。
    如來,菩提。
    這兩位佛門在圣人之下最頂尖的存在,聯袂而至,卻依舊在血海鎩羽而歸。
    這不僅僅是佛門的顏面掃地,更是對西游量劫這樁天道大勢的公然挑釁。
    他們絕無可能善罷甘休。
    “吃了這么大的虧,如來與那菩提老兒,必然會去紫霄宮,或者尋那兩位西方教主哭訴。”
    孫悟空的眸光穿透了洞府的巖壁,望向了天外混沌。
    那里,是圣人的道場。
    是真正執掌洪荒權柄,出法隨的至高存在。
    量劫不可逆。
    這是天道鐵律,是圣人也要遵循的規則。
    自己如今的行為,已然是在逆天而行。
    一旦圣人被說動,降下雷霆之怒,別說區區一個血海,便是整個幽冥界,都將在頃刻間化為齏粉。
    屆時,冥河老祖自身難保,又如何保得住他孫悟空?
    一尊準圣后期,一尊準圣巔峰。
    這等戰力,放眼整個洪荒,除了圣人親臨,誰能抵擋?
    可他們依舊敗了。
    敗得莫名其妙,敗得狼狽不堪。
    這足以說明,事情已經脫離了圣人最初的預演。
    一個脫離掌控的變數,對于棋手而,只有兩種處理方式。
    要么,重新將其納入掌控。
    要么,直接抹去。
    孫悟空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很清楚,以圣人的高傲,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屆時,這幽冥血海,必將迎來滔天大禍。”
    念及此處,孫悟空的眉頭微微蹙起。
    但那份凝重,也僅僅是持續了短短一瞬,便煙消云散。
    “不過,也無妨。”
    他攤開手掌,一縷灰蒙蒙的混沌氣流在掌心盤旋,看似微弱,卻散發著足以壓塌萬古諸天的恐怖氣息。
    “俺老孫如今身懷至寶不少,又有這混沌魔猿的本源氣息遮掩天機,就算是圣人,想要在茫茫混沌中精準捕捉到俺老孫的蹤跡,也非易事。”
    更何況,他還有系統。
    那個將他帶來這個世界,又將西游量劫的結局徹底攪亂的神秘存在。
    連系統都無法預測后續的走向。
    這說明什么?
    說明未來,擁有了無限的可能!
    “圣人又如何?”
    “天道又如何?”
    “俺老孫的命,俺自己說了才算!”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反正這血海之內,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正好在此地潛修,將這一身戰力穩固,拔高至巔峰,方為王道!”
    暫避鋒芒,不是怯懦。
    是為了一朝出世,石破天驚!
    就在他心念電轉,定下未來道路的瞬間。
    嗡——
    洞府內的血海煞氣凝滯了。
    緊接著,他身前的空間,濃稠的血煞之氣開始翻涌、匯聚。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正用這煞氣捏造一具軀體。
    一道身影凝聚成形。
    那身影帶著兇煞之氣,如同從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魔神,讓周遭法則哀鳴。
    是冥河老祖的一道血神子化身。
    這化身的面容與冥河本體一樣,陰鷙冷酷,帶著神圣的高傲。
    只是,這具化身的氣息不如本體凝實,反而透著虛弱和不穩。
    那股兇煞之氣雖霸道,卻不圓融,反而狂躁。
    顯然,冥河本體在先前的大戰中受創,連帶他的血神子化身也受到影響。
    冥河的臉色陰沉,血色瞳孔鎖定在孫悟空身上。
    其中情緒復雜。
    有憤怒,有憋屈,還有一絲他自己都不承認的忌憚。
    洞府內的氣氛降至冰點。
    空氣沉重,仿佛能壓垮神山。
    孫悟空心中念頭急轉。
    但他表面不動聲色,坐姿未變,只是回望過去。
    他周身,混沌氣息流轉,形成一個無形的力場。
    冥河因重傷而失控的煞氣威壓,靠近他三尺便被化解。
    “老祖果真不愧是先天神圣,便是如來和菩提親臨,都不是老祖的對手。”
    “佩服,佩服!”
    孫悟空一笑,朝著冥河的身影拱了拱手。
    這番話,聽似恭維,實則像鋼針扎進了冥河的心里。
    不是對手?
    若不是你這該死的猢猻,我冥河豈會落得如此狼狽?
    若不是為了保你,我阿修羅一族又豈會死傷如此慘重!
    冥河化身的嘴唇動了動,似乎要噴出怒火與斥責。
    但,話未出口。
    他的身軀猛地一震,不受控制地顫抖。
    那雙血色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
    他感應著孫悟空的氣息,臉上的怒火被另一種情緒取代。
    那是……驚駭!
    是源自神魂的不可思議!
    不對!
    這猴子的氣息不對!
    冥河的心神都集中在孫悟空身上。
    其氣息圓融一體,內蘊混沌!
    那氣息自成體系,圓滿無漏,仿佛他體內藏著一方混沌宇宙!
    這股氣息,與當前洪荒的修行體系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古老、本源、霸道的氣魄!
    帶著混沌的原始味道!
    這絕不是準圣道果該有的氣息!
    “你……”
    冥河的聲音干澀,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后續的質問卻卡住了。
    他的瞳孔收縮。
    怒火被一種深邃、原始的情緒所取代。
    驚愕。
    甚至,是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不解與……悚然。
    他忘了自己為何而來,忘了血海的仇怨,腦中只剩下一個認知。
    冥河的聲音失去了鎮定,他脫口而出。
    “你身上的氣息,是混元金仙?”
    這句話,砸得他心神震動。
    “你不走斬三尸之道,選擇證道混元?”
    “為何?”
    冥河聲音拔高,整片幽冥血海掀起波瀾。
    他無法相信。
    這才多久?
    不過幾百年。
    在他的感知中,這猢猻上次現身,是大羅金仙的境界,還在理解的范疇內。
    可現在……
    一步登天。
    成就了混元金仙道果?
    這已不是天資可以形容,這是在踐踏常理,撕裂洪荒的修行鐵律。
    洪荒天地間。
    自鴻鈞在紫霄宮講道,確立斬三尸之法為玄門正統,此道便成了通往至高境界的唯一道路。
    無數元會以來,有誰能繞開此路?
    誰敢繞開此路?
    更何況是直接以力證道,成就混元。
    那條路,早在龍漢初劫之前,就被證實走不通。
    尤其是在天道顯化,法則穩固,圣人鎮壓天地的當今。
    此方天地的法則,不允許這種突破方式存在。
    冥河老祖感覺自己的認知,他建立在歲月之上的道心,正在被一股力量沖擊,出現了裂痕。
    孫悟空看著冥河那張失態的臉,眼眸深處,一抹笑意閃過。
    他并未釋放威壓,只是站在那里,自身的存在,便構成了一方領域。
    他笑了笑,語氣平常。
    “哦?”
    “老祖說的是這個?”
    他抬手,一縷混元氣息在指尖縈繞。這氣息沒有斬尸后的痕跡,而是渾然一體。
    “不錯,有所突破,確是混元金仙之境。”
    他頓了頓,直視冥河的血眸,回答了他第二個問題。
    “至于為何不證那斬三尸之道。”
    孫悟空嘴角的弧度擴大。
    “呵呵,老祖覺得,要將自身命運掌握于己手,為何要去走那分離自我,寄托外物的斬尸之路?”
    他的聲音不高,卻傳入冥河的元神。
    “這豈非本末倒置?”
    轟!
    最后一句話,砸在冥河的心防之上。
    他愣住了。
    元神下意識地尋找反駁的理由。
    “可此乃道祖欽定之正道!”
    “是成圣之基,你……”
    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停下。
    他意識到,自己的反駁沒有力量。
    他是誰?
    他是冥河。
    血海不枯,冥河不死。
    天生地養的神圣,創立阿修羅一族,坐擁元屠、阿鼻。
    他信奉的道,是殺天、殺地、殺眾生。
    他走的,從來都不是純粹的玄門路子。
    對于鴻鈞傳下的體系,他雖在修行,卻從未全盤信服。
    他只是……習慣了。
    習慣了這是天地間唯一的道路,習慣了所有大能者都在遵循的法則,從未想過,在這條路的旁邊,還有另一條路。
    如今,被孫悟空這幾句話一點。
    再感受著對方身上那股混元道果的氣息。
    他那顆道心,產生了動搖。
    是啊!
    說到底,斬三尸的本質是什么?
    是將自身的善、惡、執三念斬出,寄托于先天靈寶之上,以此求得自身的“清凈”,最終三尸合一,證道混元。
    可若真能做到自身圓滿,混元一體,又何須多此一舉,去斬卻自我?
    那不是將自己的道途,與身外的靈寶死死捆綁在了一起?
    靈寶有高下之分,是否也意味著未來的成就,從一開始就有了上限?
    而且,斬三尸之后,善惡執念看似被分離,實則隱患暗藏。
    那三尸,終究是自己的一部分。
    想要再完美無缺地融合歸一,何其艱難!
    洪荒之中,自道祖之后,又有幾人真正功成?
    多少驚才絕艷之輩,不都是被卡死在了這最后一步,終生無望圣道。
    冥河沉默了。
    周身的罡風和殺意都隨之散去。
    他眼中的光芒急速閃爍。
    無數念頭生滅,舊的修行觀在崩塌,新的認知在生長。
    他看向孫悟空的目光變了。
    從憤怒,到震驚,再到現在,目光復雜。
    四周死寂。
    唯有他身影周圍的法則符文在湮滅又重生,顯露其內心的翻騰。
    半晌。
    冥河化身打破了沉寂。
    他沙啞開口,語氣凝重:“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這一問,不再是質詢,而是驚疑。
    “當今天道之下,法則穩固,大道隱匿,早已不是洪荒初開,混沌氣垂落,大道真意顯化天地。”
    “此等紀元,你如何能成混元道果?”
    他的聲音在回蕩,充滿了困惑。
    孫悟空聞,眼中的戰意收斂,換上了笑意。
    那笑容帶著戲謔。
    “也沒什么。”
    他撓了撓臉頰,姿態隨意。
    “閉關時心有所感,就將四大靈猴的本源融合了一下。”
    “然后就水到渠成。”
    “自然而然就突破了。”
    說到這里,他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攤了攤手,一副“我也很無奈”的表情。
    “唉,說來也是運氣。”
    “小小修煉一波而已,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冥河化身:“……”
    血色的身影劇烈地明滅了一下,構成他身軀的無盡血神子發出無聲的哀嚎,幾乎要當場崩解。
    小小修煉一波?
    水到渠成?
    不足掛齒?
    冥河感覺自己的道心,此刻正被一柄無形的大錘反復捶打,裂紋遍布。
    聽聽!
    這說的是人話嗎?
    這說的是生靈能夠理解的語嗎?
    那可是混元金仙道果!
    混元!
    與天道同階,萬劫不磨,俯瞰時間長河的無上境界!
    那是多少頂尖的先天神圣,自誕生之初便開始追逐,耗盡了無數元會的光陰,用盡了所有心機算計,卻依舊遙不可及的終極夢想!
    那是紫霄宮三千客中,都只有寥寥幾人能夠觸及的至高領域!
    放在上古龍鳳初劫之時,任何一尊混元金仙,都是足以橫壓一個紀元,令萬族俯首,稱霸一方的無上巨擘!
    怎么到了這猢猻的嘴里,就變得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了?
    就跟鄉下野猴子從樹上摘個桃子一樣隨意了?
    他死死盯著孫悟空,神念催動到了極致,試圖從那張猴臉上,從那雙金色的瞳孔深處,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僥幸、偽裝,或是根基不穩的虛浮。
    但他失敗了。
    他看到的只有一種深沉的自信。
    一種源于絕對力量,發自靈魂本源的淡然。
    仿佛成就混元,對他而,本就是理所應當之事。
    對方那圓融無漏,內蘊混沌的氣息做不得假。
    那絕對是實打實的混元道果,而且道果凝練的程度,根基穩固得嚇人!
    這不可能!
    冥河的理智在瘋狂咆哮。
    運氣?福至心靈?
    這種鬼話,騙騙那些未曾見識過大道艱難的后天生靈也就罷了!
    想騙他冥河?
    癡人說夢!
    緊接著。
    冥河化身雙目之中血光爆射,兩道實質化的神芒洞穿虛空,他運轉了壓箱底的本命神通——幽冥血眼!
    此法可追溯本源,洞察根腳,直視生命烙印的本質!
    他不信!
    他不信這猴子能憑空成就如此偉業!其背后必然有驚天的秘密!
    然而。
    這一看之下,他神魂一顫,倒吸一口冷氣。
    他身后的血海幻影,因他心神震蕩,掀起一道巨浪。
    血海,為之震蕩!
    在他的視界中,孫悟空的生命本源之光,已不再是之前的靈明石猴本源。
    那是一種……他只在傳承記憶中,才找到過對應描述的跟腳。
    那是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一道魔神虛影正在咆哮。
    暴虐。
    無法無天。
    戰天斗地。
    一股力量法則,化作秩序神鏈,纏繞在那虛影的周身。
    那是……
    “混沌魔猿?!”
    冥河失聲驚呼,聲音變了調,沒有了先天神圣的沉穩。
    “你的跟腳……竟然返本還源,成了混沌魔猿?!”
    他傻了。
    他腦海中的風暴,比身后血海的震蕩更猛烈。
    “這怎么可能?”
    “開天大劫,三千魔神隕落,混沌魔猿本源四分,其真靈烙印早已散于天地,怎么可能重聚?”
    “你這猢猻……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這一刻,他徹底失態了。
    成就混元道果,還能用機緣解釋。
    那么,這混沌魔猿的跟腳,已經超出了“運氣”和“機緣”所能解釋的范疇!
    這根本不是修煉!
    這是逆天改命!
    這是重塑跟腳!
    這是在天道既定的劇本上,撕開一個口子,把自己改寫成了不應存于世間的角色!
    其難度,比成就混元金仙,還要大上無數倍。
    這意味著什么?
    冥河那由業火與血煞凝聚的核心,在抽搐。
    這意味著,眼前這只猢猻,其潛力……
    已經超過了他冥河老祖!
    甚至,超過了洪荒天地間,絕大多數的先天神圣!
    自己這“血海不枯,冥河不死”的跟腳,這份他引以為傲的出身。
    在混沌魔神跟腳面前,似乎……也不夠看了?
    一股酸澀和嫉妒,在冥河心底滋生。
    然而。
    就在他情緒翻涌之時。
    一種更為原始的沖動,自他存在的根源處爆發。
    貪婪!
    那是銘刻在冥河真靈深處,驅動他走到如今的本源欲望!
    他的感知,被孫悟空身側的一物所吸引。
    最初,他只是審視這只猴子,評估著他身上的混沌魔猿氣息。
    可當他的視線,落到那懸浮于一旁之物時,整個血海世界,似乎都在他元神中停滯了一瞬。
    一桿小旗。
    一桿玄黑小旗,旗面之上流淌著源水真意。
    它靜靜懸浮,沒有威勢,沒有寶光。
    有的,只是一縷縷玄黑水光,每一次明滅,都牽引著一種法理。
    冥河那倒映著血海的瞳孔,收縮成了一個針尖。
    “北方……玄元控水旗?!”
    這幾個字,在他的神念之中炸響,每個音節都帶著不敢置信的顫栗。
    怎么可能!
    這件早已于封神大劫后不知所蹤的極品先天靈寶,怎么會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