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聽雨樓出來,夕陽的余暉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王奎跟在葉凡身后,腳下踩著堅實的青石板路,心里卻空落落的,像是踩在云端。
“將軍,咱們……就這么回去了?”他終于忍不住,甕聲甕氣地問道,“那黑風寨三百多號人,可都是亡命徒,咱們就倆人?”
葉凡沒有回頭,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牽動了左臂的傷口,疼得他“嘶”了一聲。
“誰說就咱們倆了?”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王奎那只寫滿困惑的獨眼。
“回去,挑一百個弟兄。不要新兵,就要那些從飲馬河尸體堆里爬出來的老兵油子。讓他們換上便裝,刀藏在身上。”
葉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像是狐貍在算計著什么。
“再去庫房,把咱們從匈奴人那繳獲的皮貨、金銀器,裝上十幾輛大車,扮成商隊。記住,要裝得像一點,越招搖越好。”
王奎愣住了。
他想不通,為何不帶兵,反而要扮成最容易被搶的肥羊。
可他看著葉凡那雙看似懶散,實則銳利如刀的眼睛,把所有疑問都咽了回了肚子里。他只管執行命令,就夠了。
……
帥府。
林戰聽完葉凡的計劃,久久不語。
他站在那副巨大的堪輿圖前,目光落在城西三十里外,那個被朱筆圈出的“黑風寨”上。
“兵行詭道,出其不意。”許久,他才緩緩吐出八個字,算是認可。
“爹!”林慕雪端著剛換好的傷藥,從內堂走出,臉上寫滿了擔憂,“此去太過兇險,那些匪徒毫無人性,只帶百人……”
葉凡接過林慕雪遞來的傷藥,聞著那股清苦的藥香,心頭一暖。
“放心,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他笑了笑,沖她眨了眨眼,“等我回來,記得給我留碗參湯。”
林慕雪看著他這副沒個正形的模樣,又氣又心疼,眼圈微微泛紅。沒再多,只是動作輕柔地幫他將衣襟整理好。
“等你回來。”她低聲說。
葉凡帶著王奎轉身離去,背影決絕。
林戰看著女兒那副模樣,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
“丫頭,你看他像什么?”
林慕雪一怔。
林戰的手指,點在了堪輿圖上,那條貫穿北境的飲馬河上。
“他就像這條河。平時看著風平浪靜,一旦發起怒來,再堅固的堤壩,也攔不住。”
……
幽州城西,官道。
一支由十幾輛大車組成的商隊,正慢悠悠地朝著黑風寨的方向行進。
車輪滾滾,塵土飛揚。
車上堆滿了名貴的皮毛和木箱,箱子縫隙里,隱隱透出金銀的光澤。
王奎換上了一身勁裝,扮作護衛頭領,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面。他身后,一百名玄甲軍老兵,有的扮作車夫,有的扮作伙計,個個眼神沉靜,身上那股子血腥殺氣,被他們完美地收斂了起來,看起來與尋常走南闖北的商隊護衛并無二致。
隊伍里,唯獨不見葉凡的身影。
行至一處三面環山的狹窄谷口,王奎按照葉凡的吩咐,勒停了馬車,下令原地休整。
伙計們生火做飯,炊煙裊裊升起。
一切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山林深處,一雙雙貪婪的眼睛,早已盯上了這塊送上門的肥肉。
“大哥!是商隊!看那貨色,絕對是頭肥羊!”一名匪寇興奮地對身旁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說道。
那壯漢,正是黑風寨的二當家,人稱“劈山虎”。
“他娘的,這群商賈真是瞎了眼,敢走咱們黑風寨的地界!”劈山-虎獰笑一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弟兄們,抄家伙!下山,開席!”
“嗚——”
凄厲的號角聲,在山谷間回蕩。
林中,瞬間沖出兩百多名手持兵刃的悍匪,他們怪叫著,如潮水般從兩側的山坡上奔涌而下,卷起漫天煙塵。
王奎心頭一緊,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從商隊最前方的一輛馬車頂上,緩緩站起。
青衫磊落,左臂纏著繃帶,右手,卻扛著一柄與他清瘦身形完全不符的,巨大無比的重戟。
正是葉凡。
他站在車頂,負手而立,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靜靜地看著那群如狼似虎沖來的匪徒。
“找死!”
劈山虎一馬當先,見前方竟有人敢獨自擋路,不由怒從心起。他催動胯下戰馬,手中那柄開山大斧,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直取葉凡的頭顱。
他仿佛已經看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弱書生,被自己一斧劈成兩半的場景。
近了。
十步,五步,三步!
葉凡終于動了。
他沒有躲,也沒有格擋,只是將手中的擎天重戟,往前輕輕一遞。
動作輕描淡寫,像是在遞出一根燒火棍。
“鐺!”
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山谷嗡嗡作響。
劈山虎-->>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從斧柄上傳來。他手中的開山大斧,瞬間被震得脫手飛出,虎口迸裂,鮮血淋漓。
他胯下的戰馬,發出一聲凄厲的悲鳴,前沖之勢戛然而止,竟被那看似輕飄飄的一戟,硬生生逼停!
怎么可能?!
劈山-虎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那柄重戟,已經收了回去,隨即,以一種更加迅猛、更加狂暴的姿態,橫掃而來。
沒有技巧,沒有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