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若的馬車在蕭府門前停下。
她剛踏下車,候在門房的老仆便疾步上前,深深躬身,聲音帶著敬畏與惶恐,朗聲道:“老奴參見陸淑人!”
他行禮的姿態一絲不茍,頭深深低下,不敢直視那身象征赫赫恩榮的淑人冠服。
然而,當陸昭若微微頷首,舉步欲入時,老仆卻猛地橫移一步,再次深深揖首,艱難稟告:“淑人恕罪!老夫人……老夫人有嚴命,吩咐……絕不允許淑人再踏入府門半步!老奴……老奴實在萬死難辭啊!”
他渾身顫抖,冷汗涔涔。
一邊是皇權加持的誥命,一邊是掌控生殺的家主,他已被逼入絕境。
陸昭若腳步頓住,看著老仆驚懼至極的模樣,心中一片冰涼了然。
她耳邊回蕩起三日前,自己離開蕭府,蕭老夫人的話:“陸昭若。你今日若踏出此門,從此,我蕭府的門,你便再難踏入半步。”
這時,門內的管事福伯恰巧瞥見這一幕,立刻轉身匆匆向內院跑去。
不過片刻,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只見蕭夫人快步走出,她雖因連日的煎熬而面露憔悴,眼中布滿血絲,但見到陸昭若的瞬間,臉上立刻漾開真切的熱忱與擔憂。
她徑直繞過那不知所措的門房,上前一把握住陸昭若冰涼的手。
“昭若!你可算來了!”
蕭夫人語氣急切,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好孩子,這幾日你獨自撐著,身子可還吃得消?快,別在門口站著了,隨我進去!夜瞑他……他一直昏睡著,你去看看他,跟他說說話,興許就能喚他回來!”
說完,她挽著陸昭若的手臂往里走。
然而,兩人剛踏入前院沒幾步,一道冷厲的聲音便從廊下傳來:“站住!”
只見蕭老夫人在賀氏與宋嬤嬤一左一右的攙扶下,巍巍然立在前方,擋住了去路。
她面色沉郁如鐵,目光直直釘在陸昭若身上,最終在她那身彰顯著新貴恩寵的三品淑人冠服上停留片刻,眉頭鎖得更深。
眼前這個“禍水”,竟已與她這熬了兩朝才得來的誥命平起平坐!這讓她心中如何不堵不恨!
賀氏在一旁微微垂首,眼角余光掃過那身華服,心中嫉恨交加,酸澀難。
陸昭若停下腳步,面無波瀾,雙手在身前合攏,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標準得挑不出錯的萬福禮:“昭若,見過老夫人。”
“哼!”
蕭老夫人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我蕭家的門楣,也是你想進就進的?夜瞑就是為了你,才躺在那兒生死未卜!你還有臉踏進這道門!”
賀氏見狀,立刻用帕子按了按并無淚水的眼角:“陸娘子……那日夜瞑為了您雙腿盡廢,人事不省,您怎忍心當即撇下他走了?這三日音訊全無,莫非是身份尊貴了,便將這救命之恩也忘了?”
她這話,句句戳心,字字歹毒。
陸昭若唇色微白,尚未開口,一旁的蕭夫人已眉頭緊鎖,一步擋在她身前。
她先按禮數對蕭老夫人利落一福,隨即目光如電般直射賀氏,聲音清亮,不帶一絲迂回:“賀表妹,此差矣!”
她不等賀氏反應,條理分明,字字鏗鏘:“第一,昭若當日離去,是為回府料理阿寶的后事!何來‘撇下’一說?”
“第二,她新受誥封,依制入宮謝恩,何來‘音訊全無’?”
“第三,陛下連番厚賞,心意已明,昭若如今是御封的三品淑人,于禮于法,前來探病,有何不可?”
她旋即轉向面色鐵青的蕭老夫人:“母親!太醫再三叮囑,夜瞑此癥,需得以心念牽絆之聲呼喚,方有一線生機。昭若與他情深義重,她的聲音,或許正是夜瞑最想聽見的!此刻救命要緊,還請母親以夜瞑的性命為重,莫要因一時之氣,誤了救治的良機!”
說罷,她不再多,對陸昭若果斷道:“昭若,我們走,夜瞑等你已久!”
隨即握住她的手腕,步伐穩健地引其入內。
蕭老夫人被兒媳一番擲地有聲的辭堵得啞口無,指著她離去的背影,一口氣堵在胸口,身子晃了晃,險些暈厥。
室內藥味濃郁,蕭夜瞑俯臥在榻,面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幾不可聞。
他雙腿之下墊著軟枕,膝蓋處用杉木皮固定著。
陸昭若在榻邊坐下,沉默地拿起溫熱的濕帕,動作極其輕柔地為他擦拭額角的虛汗。
她凝視著他昏迷的側臉,唇線緊抿,眼中是沉感激與愧疚。
“蕭夜瞑……”
她低聲開口,“你救我數次,此恩未報,你不準有事。”
她俯身,更湊近他耳畔,字字清晰,如同立誓:“我欠你一條命,你必須醒過來,親口告訴我,要我如何還。”
說完,她直起身,準備為他整理一下微敞的領口。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左側脖頸的衣領時,動作猛地僵住……
在他左側脖頸靠近衣領處,衣料的邊緣下方,赫然露出一道極淡的、月牙狀的陳舊咬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