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吉州的事雖在屬京傳得沸沸揚揚,毀譽參半,但終究是得了官家賞賜的人,不少身份略低的夫人皆上前寒暄。
陸昭若始終含笑應對,從容得體。
她正欲朝蕭夜瞑走去,顧羨卻快一步閃身攔在中間,扇子“唰”地展開,笑吟吟道:“陸娘子!多時不見,這一身氣度簡直要讓滿園紫薇都羞謝了!”
陸昭若看到顧羨的瞬間,眼中立刻漾開笑意,那笑意比方才應對旁人時要真心實意得多。
她微微福了一禮,聲音清柔帶著感激:“顧東家。”
她目光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一瞬,關切道:“一別數月,公子清減了些。在吉州時,若非公子屢次仗義相助,替我周旋打點,昭若絕無今日。這份恩情,一直銘記于心。”
顧羨聞,手中搖動的扇子微微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光,隨即又被更大的笑意掩蓋,他擺擺手,語氣是慣常的輕松調侃:“哎呦,我的陸大娘子,您可快別這么說!明明是你先搭救我再先?再說了,看沈家那群人吃癟,我比看大戲還痛快呢!”
他湊近些,壓低聲音,帶著幾分促狹:“真要謝我啊,往后你在屬京開繡樓,與我合作如何?”
這話引得陸昭若莞爾。
她如何不知,這是顧羨慣用的伎倆,將恩情化作戲,把關切藏進市儈里,只為不讓她有半分負擔。
她眼波流轉,從善如流地應道:“顧東家開口,豈有不從之理?待繡樓落成,頭一份合作契書,必當奉上。”
“夠意思!”
顧羨手中扇骨“啪”地一合,眼底笑意粲然,宛若春水漾開。
他眼風狀似無意地掠過不遠處靜立等候的蕭夜瞑,又沖陸昭若促狹地眨眨眼:“行了,春宵……啊不,良宴值千金,我可不敢再耽擱你了。那邊那個‘悶葫蘆’再等下去,怕是連石階都要被他站出坑來了!”
說罷,他廣袖一拂,轉身便沒入喧嚷人群之中。
只是在那轉身的剎那,無人得見,他方才強撐的神采如潮水般褪去,輕輕吁出一口一直提著的氣,蒼白的唇角卻牽起一抹欣慰弧度。
他正欲尋個僻靜處緩一緩,剛繞過一叢開得正盛的石榴,卻險些與一人撞個滿懷。
抬頭一看,竟是永福長公主獨自站在花蔭下,正怔怔地望著他方才來的方向,眼神有些發直,連他到了跟前都未察覺。
顧羨腳下雖虛,禮數卻不失,立刻側身避讓,含笑揖了一禮:“草民失禮,險些沖撞了殿下。殿下怎一人在此發呆?可是這園中景致太好,看入了神?”
永福猛地回神,見是顧羨,又想起自己方才偷瞧他與陸昭若分別的一幕竟被正主撞見,臉頰“唰”地飛起兩片紅云,連耳根都透出粉色,說話也結巴起來:“啊!顧、顧郎君……沒、沒有!我……我只是……只是在賞花!”
顧羨是何等人物,見她這般情狀,心中已明了七八分。
他桃花眼一彎,扇子“唰”地展開,慢悠悠地搖著,拖長了調子笑道:“哦,賞花啊……”
他眼風故意掃過自己來的方向,又落回永福通紅的臉上,“草民還以為,殿下是在賞……‘人’呢。”
這話直戳要害,永福頓時羞得無地自容,跺腳嗔道:“你!你胡說八道什么,你……”
卻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了,只覺得臉上燙得能煎餅,扭身便要逃走。
顧羨見她羞窘,見好就收,笑著側身讓路,語氣恢復了正經,卻仍帶著笑意:“是草民失,殿下莫怪,園中路滑,殿下小心腳下。”
永福哪還敢停留,提著裙擺,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那背影都透著慌張。
顧羨看著她消失在花徑盡頭,這才收回目光,連續咳了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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