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的瞬間,黃慶元那雙銳利的眼睛猛地收縮,如同被針扎了一下。
這個聲音……
這個稱呼……
楚江,或者說,紙人詭。
“你……”
黃慶元的聲音開始發顫,他死死地盯著對方,試圖從那張骯臟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熟悉的輪廓。
楚江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
下一秒,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他臉上的皮膚,那些污垢和皺紋,開始像一層干涸的泥殼般,寸寸剝落。
不,不是剝落。
是褪色。
那骯臟的顏色,如同被水沖刷的墨跡,迅速變淡、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那張臉,棱角分明,眉眼深邃。
正是黃慶元在記憶里,看過無數次的面孔。
楚江!
轟!
黃慶元的腦子里,仿佛有驚雷炸響。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之大,甚至將身后的椅子都帶翻在地。
“砰”的一聲悶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可他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楚……江?”
“是我。”
楚江平靜地回應,他的聲音,也恢復了原本的清朗,只是其中蘊含的冷漠,足以讓人的靈魂凍結。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黃慶元臉上的震驚,卻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到了極點的神情。
有駭然,有愧疚,有痛苦,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
仿佛一塊壓在心頭的巨石,終于落了地。
他緩緩地,重新坐回了地上那張翻倒的椅子上,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呵呵……呵呵呵……”
黃慶元發出了幾聲干澀的笑,笑聲里充滿了自嘲與悲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眸直視著楚江,那股屬于隊長的威嚴與氣勢,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看透了生死的平靜。
“你……是回來報仇的吧。”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我來,是要一個了結。”
楚江的目光,落在了那條連接著兩人的,最粗壯的暗紅色因果線上。
“當年,你明明知道岑念有問題,為什么,要壓下來?”
聽到這個問題,黃慶元的身體,微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辦公室里的空氣,似乎都因為他這個動作而變得灼熱了幾分。
一股恐怖的,源自旱魃的燥熱氣息,從他體內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來。
“穩定。”
黃慶元閉上了眼睛,聲音沙啞地吐出了兩個字。
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當時,你死了,你是我們江州最頂尖的甲級調查員,你的死,對整個詭殺隊都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如果那時候再爆出,你是被自己人背叛害死的……整個隊伍的士氣,會徹底崩潰。”
“人心,會散。”
“在那種詭異頻發的關頭,江州詭殺隊一旦亂了,你知道整個江州,會死多少人嗎?”
黃慶元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泣血。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在陳述一個冰冷而殘酷的事實。
“所以,為了所謂的穩定,為了大局,我的死,就活該被掩蓋?”
楚江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但黃慶元卻能感覺到,辦公室里的溫度,正在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驟降。
那是與旱魃之力截然相反的,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
“是我的錯。”
黃慶元睜開了眼睛,坦然地迎向楚江的目光,眼神里沒有絲毫閃躲。
“我當時,選擇了犧牲你一個,來保全整個江州。”
“我知道這不公平,我知道這對你而,是天大的冤屈。”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這里每天都在提醒我,我做過一件多么骯臟的事情。”
楚江沉默了。
他看著黃慶元,看著他眼中的坦然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