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經歷魔淵跋涉,難免帶著風霜與疲憊,然而目光銳利如初,戰意未減分毫。
待看清眼前那尊氣息恐怖、形態畸變的巨大魔物竟是時逾白所化,眾人皆是一驚,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炎昭明心直口快,當即咋舌:“好家伙!時逾白這廝演怪物倒是很有一套嘛!這是把百家魔物的零碎都拼自己身上了?”
好一個拼好怪。
宋聞也抱著臂,懶洋洋地接口,嘴角卻噙著一絲冷峭:“瞧著是挺唬人,就是不知道中不中用,別是個外強中干的繡花枕頭。”
眾人聞,皆是哄笑,你一我一語,插科打諢,仿佛眼前并非生死一線的滅世魔尊,而是戲臺子上即將被掀翻的丑角。
他們笑得張揚,眉眼飛揚,是少年人特有的、仿佛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畏。
恍若不知即將面對的是何等毀天滅地的存在。
是真不知道么?非也。
那看似輕松嬉笑的表情之下,一雙雙眼眸深處,俱是沉靜如水的決然,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無畏,是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坦然。
他們并非不識兇險,只是信念如鐵,情義如山,縱前路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亦要并肩同行,慨然赴之!
只是破陣摧鋒不懼風雪驚春,意氣作霜刃,滿懷冰雪肝膽,不啻微芒,造炬成陽。
縱知前路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亦要以這腔沸騰熱血,以這身錚錚鐵骨,去闖,去拼,去爭那一線微茫的曙光!
這看似輕松的調侃,不過是歷經千劫百難后淬煉出的、面對死亡威脅時最倔強的姿態,是將所有恐懼與沉重都內化為前行力量的坦蕩。
他們或持劍,或引弓,或掐訣,或撫琴,就這樣靜靜地、卻又無比堅定地立于山巔,立于鹿聞笙身側。
這些年輕人往那里一站,便是一座座生機盎然的青山,挺拔,堅韌,蔥蘢翠色中孕育著沉甸甸的情感與希望。
他們的出現,如同在絕望的冰原上投下萬千火種,瞬間點燃了所有旁觀者近乎死寂的心湖,將那搖搖欲墜的信念,重新夯實了幾分分量。
下方戰場,那些身心俱疲、在魔尊可怖威壓下幾近絕望的修士,目睹此景,無不心神劇震。
方才封魔大陣被強行撐破,金光鎖鏈寸寸崩碎,如同他們心中最后一道防線也隨之瓦解。
魔尊吞噬同族的血腥場景,天地異變帶來的末日恐慌,幾乎要將他們的意志徹底壓垮。
然而,當那熟悉的身影重現山巔,當那些年輕而堅定的面孔再次齊聚,一種難以喻的酸澀與熱流猛地涌上鼻尖,眼眶瞬間濕潤。
那是絕處逢生的悸動,是黑暗中重見燈塔的狂喜,更是被那份無畏所感染、所激勵的熱血沸騰!
薪火尚在!希望未絕!
高天之上,正勉力調息、壓制方才陣法反噬之傷的太上長老,渾濁的目光穿越遙遠距離,落在那一個個熟悉而年輕的身影上,布滿皺紋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
君凝冰封般的面容上,秋水寒瞳中堅冰消融,漾開一圈極淺卻真實的笑意,仿佛雪后初霽,映照著暖陽。
沈問心猛地以拳擊掌,虎目之中竟是隱有淚光閃動,喃喃道:“好!好!都好生生的!”
烏郅所化的銀色蛟龍發出一聲低沉而愉悅的龍吟,巨大的蛟尾輕輕擺動,攪動風云。
各宗長老、掌門,彼此對視,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欣慰與難以喻的驕傲。
縱是修行千載、心若止水,此刻亦不由熱淚盈眶,胸腔中被一種難以喻的復雜情緒填滿。
有失而復得的巨大慶幸,有見證后輩崢嶸的無比自豪,更有一種超越生死得失的深沉慰藉。
結局如何,在此刻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只要這些承載著宗門未來、人族脊梁的孩子們尚且安在,只要這份寧折不彎、坦蕩無畏的風骨得以傳承,那么,即便今日血染山河,魂歸天地,亦能無愧先賢,笑對來者!
他們已然看見了鐵骨錚錚,看見了坦坦蕩蕩,看見了生生不息的、最為珍貴的希望。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