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時分,李鈺將所有試卷檢查完后,便交卷了。
號舍內實在悶熱,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等李鈺交完卷到了龍門的時候,這里已經有數名士子在這里等待著。
李鈺眉頭一挑,看來第二場的考試對這些士子并不是很難。
居然還有這么多比他先交卷的。
這些士子臉上帶著如釋重負卻又意猶未盡的興奮。
李鈺走過去,便聽到他們在低聲討論最后一個案件。
“豈有此理!那陳員外分明是欺人太甚!絕賣契必是偽造!”
“正是!區區四十兩便想絕賣十畝水田?于市價不合,于情理不通!”
“依我看,就該撕了那假契,直接將田產判還趙阿氏,再打那奸詐鄉紳幾十大板!”
“對!對!還要罰他銀子,補償那寡婦!”
“我輩讀書人,當為民請命,鋤強扶弱!此題正該如此判!”
李鈺默默站在一旁,聽著這些慷慨激昂的議論,心中了然。
大多數同考都選擇了毫不猶豫地站在趙阿氏一邊。
直接否定了絕賣契的效力。
這時,有望川縣認識他的士子看到了他,開口道:
“李兄,最后那道判題,你是如何決斷的?定是也判了將田地歸還趙阿氏吧。”
眾人目光都聚焦在李鈺身上,期待聽到同樣的答案。
李鈺微微搖頭,平靜地說:“我判的是讓趙阿氏再給陳員外五兩銀子才能贖回。”
此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眾士子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甚至帶著些許鄙夷的目光看著李鈺。
那望川縣士子更是痛心疾首,“你……你怎么能這么判?”
“趙阿氏一介寡婦,攢足四十兩已是嘔心瀝血,何其不易!
你不同情其孤苦便罷,竟還讓她多出五兩?
這……這簡直是助紂為虐,幫著那為富不仁的鄉紳盤剝百姓啊!”
那士子指著李鈺“當初你喊出那句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時,我孫邵元還以為你真能不懼權貴。”
“沒有想到你居然這么判罰,你……你太讓我失望了。”
其余士子也都紛紛指責。
“你這判法,豈是仁者所為?”
“莫非是懼怕鄉紳權勢,筆下便軟了三分?”
“如此判法,豈不讓天下百姓寒心?”
“……”
李鈺沒有想到他實話實說,竟然被群起攻之,那他也就不客氣了。
“我等判案,憑的是律法、證據,還是滿腔義憤?”
這句話,讓嘈雜的場面稍稍安靜。
“爾等皆同情趙阿氏,此乃人之常情。然,同情能否代替證據?”
李鈺緩緩道:“陳員外手握絕賣契,白紙黑字,畫押中人俱全。
趙阿氏空活賣,卻無任何憑據。
我等于卷上斷案,并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豈能僅因一方是寡婦,一方是鄉紳,便徑直認定強者必奸,弱者必誠?
若日后為官,皆憑好惡斷案,置律法書證于何地?”
眾人聞,神色微變。
隨后李鈺一番分析,讓眾人心里拔涼拔涼的。
他們只想到了同情,想到了鋤強扶弱。
卻未站在公正的位置去判斷,就算那絕地契是假的,但也要拿出證據才行。
不少士子臉色有些發白。
雖然科舉考試看重的是第一場,但第二場,第三場也并非無用。
有的時候,考官會綜合三場的成績來評判。
如果第一場大家的文章寫得差不多,讓考官難以取舍,那么就要看第二場,第三場的發揮了。
剛才這些士子一番討論,發現五道判題,大家居然都判罰一樣。
頓時生出英雄所見略同的感受。
想著這第二場也難分勝負,那就只有看第三場了。
結果李鈺說了他的判詞后,眾人都要抑郁了。
剛才的興高采烈瞬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