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這極致的恐懼中,泥鰍張的腦子里,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轉動。
他想到了鄱陽湖上公認的霸主,“翻江蜃”李大麻子。
李大麻子也狠,也殺人。
可那是土匪的狠。
李大麻子殺人,要么是為了搶一批貨,要么是為了一個女人,要么是喝醉了酒要立威。
他的狠,有緣由,有價碼,只要給足了錢,跪得夠快,總有那么一絲活命的可能。
但眼前這個官軍頭子……
不一樣。
他的人,不像來搶劫的,更像是來……清掃垃圾的。
泥鰍張瞬間想通了一個讓他亡魂皆冒的節點。
在李大麻子眼里,他們是同行,是對手。
可在眼前這個男人眼里,他們甚至連“人”都算不上,只是地圖上需要被抹去的一個個名字!
跟李大麻子作對,或許還能找機會投靠官府,戴罪立功。
可眼前這個人,他本身就是官府!
是天!
忤逆他,又能往哪里逃?!
就在甘寧即將吐出“三”的那一刻,泥鰍張猛地抬起頭,用盡全身力氣,嘶聲力竭地吼道。
“我選!我選第二條路!我愿當將軍的狗!!”
他重重地將頭磕在滿是血污的泥地里,再抬起時,已是滿臉血與泥。
“小的張全,拜見主人!”
甘寧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緩緩轉身,對著那片死寂的蘆葦蕩,對著無邊的夜空,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氣的濁氣。
從今夜起,這鄱陽湖的天,該換了。
……
甘寧夜襲蘆葦蕩,將狡猾如鬼的“泥鰍張”滿門斬絕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盤踞鄱陽湖多年的水匪圈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沒想到,新來的官軍水師,竟然如此狠辣,出手如此迅猛。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短短三日之內,又有兩處規模不小的水匪窩點,被甘寧以雷霆萬鈞之勢連根拔除。
這一次,他甚至懶得再用夜襲這種手段。
光天化日之下,五艘大船直接列陣于匪巢之外,用船上搭載的數十架床弩,將對方賴以為生的木寨射得千瘡百孔,如同朽木。而后,大軍掩殺而上,雞犬不留。
恐懼的陰云,迅速籠罩在每一個水匪頭子的心頭。
他們驚恐地發現,這支新來的官軍水師,和以往那些只會敲鑼打鼓、虛張聲勢的廢物完全不同。
他們裝備精良,訓練有素。
但最可怕的,是他們那股趕盡殺絕的狠勁。
他們不接受投降,他們只要人頭。
這是要將他們這群在湖上討生活的人,徹底從世上抹去!
……
夜,鄱陽湖中心,鬼愁島。
此島因四周礁石林立,水流湍急,外人極難靠近,故而得名。
這里,便是鄱陽湖上勢力最大的水匪頭子,“翻江蜃”李大麻子的老巢。
今夜,島上最大的建筑“聚義廳”內,篝火熊熊,烤肉的香氣彌漫,但氣氛卻壓抑得可怕。
廳內,聚集了鄱陽湖上二十余名大大小小的水匪頭子。
這些人平日里為了爭地盤、搶生意,沒少互相下黑手,甚至彼此間還有血仇。
但此刻,他們卻像一群被獵人逼到絕境的野狼,不得不暫時放下恩怨,聚在一起。
主位上,一個身材異常魁梧的壯漢,正用一把匕首,面無表情地割著一只烤全羊。
他滿臉虬髯,一道猙獰的刀疤從左額頭一直貫穿到右下巴,正是“翻江蜃”李大麻子。
他割下一塊肉,卻沒有吃,只是任由滾燙的油脂滴落在篝火中,發出“滋啦”的聲響。
“李大哥!不能再這么等下去了!”
一個獨眼龍匪首猛地將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
他嘶吼道:“那姓甘的,擺明了是要把我們一個個都當豬宰了!今天是他,明天是他,再過幾天,就輪到你我了!”
李大麻子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沉悶如雷。
“慌什么?他甘寧有五艘大船,老子這鬼愁島有天險。他想來啃,也得崩掉他滿口牙!”
“李大哥,話不能這么說啊!”
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匪首焦急地站起來:“天險?天險能擋多久?他現在是五艘船,可我聽人說了,那邊的官府船塢,日夜趕工,快要建好了!等他有了幾十艘官府造的新式戰船,用床弩遠遠地射,你這鬼愁島就是個活靶子!”
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是啊,他們能擋住五艘船,能擋住十艘嗎?
能擋住幾十艘嗎?
坐以待斃,是等死。
“那依你看,該當如何?”
李大麻子終于抬起頭,那雙眼睛里看不出喜怒,“莫非,咱們學那些岸上的軟腳蝦,跪地請降不成?”
“那姓甘的,可不收降人!”
有人顫聲說道。
大廳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眾人人心惶惶,絕望彌漫之際,一個帶著怯懦和驚恐的聲音,弱弱地在角落里響起。
“諸位……諸位當家的,兄弟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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