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敏神色肅然,躬身一禮:“還請刺史賜教。”
劉靖緩緩吐出七個字:“法無禁止皆可為。”
“法無禁止皆可為……”
胡敏喃喃念著這句話,陷入沉思之中。
這句話,既是指點胡敏,也表明了劉靖的態度,他只看結果,不問過程,縱然過程中失了小節,也無傷大雅。
眼下是亂世,周邊群狼環伺,他需要的是能干實事,能辦成事的人,至于其他的,他管不到,也根本不想管。
怎么?
難不成還想要麾下都是能力出眾,品德又高尚,且辦事章法有度,有禮有節的人?
哪他媽有這種人。
擱這許愿呢?
“下官明白了,謹記刺史教誨。”
胡敏說罷,躬身一禮。
劉靖微微一笑:“去吧。”
“下官告退。”
此刻的胡敏,頗有些悟道成功,神情亢奮的大步離去。
目視他離去的背影,劉靖微微一笑,拿起筆架上的毛筆,繼續埋頭書寫。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
上位者,不必事無巨細,事必躬親,要給屬下展示自己的舞臺。
把控好方向,給出具體政策,自有屬下會去操辦,否則要他們干什么,吃干飯么?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正午。
而堂案上,已經有七八張寫滿蠅頭小字的紙張。
“刺史,該用飯了。”
許龜拎著食盒,站在門外小聲說道。
“先放那。”
劉靖頭也不抬的吩咐道。
許龜聞,將食盒放在角落的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此刻,劉靖重新抽了一張白紙,將之前整理好的思路,按照順序重新排列。
事有輕重緩急,擇其重者先為之,其不重者后為之。
目前,劉靖首先要解決的就一點,糧食!
眼下糧食看上去夠的,夏收秋收將至,雖說績溪縣下轄的鄉村遭了災,可其他五縣還完好。
加上從錢镠那打秋風弄來的十二萬石糧食,以及鐘匡時那邊的十萬石,多的不說,最起碼在一年之內,他不用再為糧食發愁。
可一年之后呢?
百姓要吃飯,士兵操練也要糧,同樣還要囤積一筆糧食,用做戰略儲備。
因為一旦打仗,糧食消耗起來的速度極快,同時征發徭役,也會影響農業生產。
所以,劉靖眼下的一切政策,都是圍繞如何解決糧食。
首先第一步,募集流散,勸招逃戶。
人口很重要。
接著等到科舉結束,各縣官員、胥吏上任后,便會在整個歙州境內展開一次普查。
主要是清查人口,重造戶籍,丈量田地。
這一步,同樣重要。
作為歙州的新主人,他起碼得知道治下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畝田地吧?
連這些都不知道,談何治理?
雖說這些數據,郡城公廨的戶曹也有,可說實話,水分太大。
隱田、黑戶……
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東西。
關鍵戶曹里的數據,還是大順元年,裴樞在任時清查整理的,距今已有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足夠一個呱呱落地的嬰兒,長成少年少女了。
劉靖正是借著提拔官員,整治胥吏的機會,來一次徹徹底底的摸底普查。
隨后,便是廢除三色雜稅,鼓勵百姓開墾荒田。
凡新開墾的荒田,三年免稅,三至五年期間,賦稅減半,五年之后再正常收取。
新開墾的荒地貧瘠,不是說你隨便開墾一畝地,就能立即種稻米麥子,而是需要先種一兩年的大豆來養地。
等到土地肥力提升,才能種糧食。
在這期間,荒地產出有限,產量能比投入的種子翻一倍,就已經算不錯了。
所以,三年免稅并非劉靖一拍腦門就決定的,而是咨詢了農夫,與胡三公商議后的結果。
待到來年開春,時機成熟,就可順勢推行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
這一整套組合拳下來,兩年之后,歙州的糧食產量,較之前最起碼能提升三成,能夠勉強做到自給自足的同時,每年還能囤積一批的糧食。
但這也已經是歙州的極限了。
沒辦法,歙州八山一水一分田,舉目四周哪哪都是山。
所以,還得從外面弄糧食。
買糧食,自然要錢,江西、兩浙乃至楊吳的商人,既然冒著風險賣糧,價格絕對不會便宜。
畢竟,利潤不高,他們也不敢冒著殺頭的風險做這筆買賣。
另外軍械以及軍士俸祿賞賜,處處都要錢。
也就是說,賺錢也不能落下。
蜂窩煤這個已經被驗證過的暴利買賣,自然要重新拾起來。
不過單靠一個蜂窩煤還遠遠不夠。
對此,劉靖早就有想法了。
事實上去歲剛穿越,在崔家當馬夫時,他閑著沒事就盤算過哪些生意是這個時代沒有,且足夠暴利的。
可惜,礙于他當時一沒人脈,二沒實力,最終只能選擇蜂窩煤這種相對低調的生意。
那什么聲音足夠暴利,且旁人不易竊取仿制呢?
當然是提純鹽、糖了。
這年頭的鹽,九成九都是粗鹽。
這種粗鹽不是后世那種大顆粒的粗鹽,而是提純角度上的粗鹽,只是經過極其簡單的提純,其中絕大多數雜質都沒有剔除,吃在嘴里十分苦澀且有一股怪味兒。
貴族和富人用的青鹽,也并非是提純技術有多少,單純是產地原因,導致鹽中的雜質少而已。
比如蜀中富義縣產的井鹽,以及夏州的礦鹽。
這兩地所產的鹽,因雜質少,所以被貴族和富人們所喜愛。
當然了,價格自然也是極高,并且產量也少。
尤其是如今亂世,夏州被黨項人把持,早已與中原斷了聯系,更別提南方了。
而蜀中王建為抬高青鹽價格,嚴格控制產量,奇貨可居,導致中原、南方等地的青鹽,幾乎價比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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