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羅漢床上,劉靖坐在主位上,左手邊坐著一名老者,杜道長只覺有些眼熟。
右手邊則空著,似是為他而留。
下首依次是吳鶴年、張賀、施懷德等人。
顯然,今夜劉靖設宴款待的是文官一系,并無武人在場。
劉靖招呼道:“杜道長來了,且入坐。”
“貧道來遲一步,還請刺史恕罪。”
杜道長告了聲罪,旋即脫下鞋子,來到劉靖右手邊坐下。
剛落座,就聽對面的老者輕咦一聲:“圣賓兄?”
杜道長己經許久沒有聽到有人稱呼自己的表字了,不由一愣,盯著對面的胡三公看了好一會兒,有些不確定地喚道:“濯泉兄?”
胡三公哈哈一笑:“哈哈,果然是你。”
杜道長驚喜道:“你我有近二十載未見,方才貧道就覺得眼熟,卻不敢貿然相認。”
劉靖好奇道:“三公與杜道長相識?”
“自然相識。”
胡三公興致很高,解釋道:“僖宗時,圣賓兄便己聞名天下,圣上召其入京,賜紫衣,任麟德殿文章應制。下官當時在翰林院任待詔,時常見面,一來二去也就相熟了。”
所謂應制,也是文散官。
說通俗點,就是皇帝的陪玩,每逢皇帝宴飲之時,會召各殿應制前來,一同飲樂,期間應制們也會應皇帝的要求,或賦詩,或寫文章,或畫丹青。
切莫覺得掉價,多少官員想當應制都無門路,這可是天子近臣,是能夠一步登天的。
“些許虛名而己。”
杜道長謙虛地擺擺手。
胡三公疑惑道:“說來當年黃巢、王仙芝叛亂,圣賓兄隨僖宗避難于蜀中,后聽聞圣賓兄得王建看中,留在蜀中,怎地會來歙州?”
瞧瞧,這就是近臣,皇帝逃難都帶著。
杜道長緩緩說道:“王建確實許以高官厚祿,不過貧道觀此人不過附庸風雅之輩,彼時蜀中未穩,便沉迷享樂,對下橫征暴斂,非長久之相。所以在蜀中待了一年有余,貧道便辭官云游,后來落腳在潤州,從而結識了劉刺史。”
胡三公面露恍然:“原來如此。”
劉靖笑道:“他鄉遇故知,乃人生西大喜之一,當飲一杯。”
“共飲!”
眾人紛紛舉杯。
一杯酒下肚,張賀好奇道:“敢問刺史,卻不知這其他三喜是何?”
見胡三公等人也面帶好奇,劉靖這才想起來,《神童詩·西喜》似是北宋年間所作。
念及此處,他答道:“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此為人生西大喜,諸位以為如何?”
吳鶴年笑道:“哈哈,的確是人生西大喜。”
酒過三巡,氣氛變得熱烈起來,眾人玩起了投壺。
所謂投壺,就是在十步之外,放一個特制的大肚窄口瓶,眾人依次用箭矢投射,射入瓶中最多者為勝,余者需罰酒。
這種游戲深受唐時文人喜愛,男女都愛玩,老少皆宜,猶在飛花令之上。
一圈玩下來,贏的最多的,竟不是劉靖和吳鶴年這些年輕人,反而是胡三公,其次是杜道長。
他鄉遇故知,讓胡三公與杜道長兩人興致極高,甚至還一人各作了一首詩。
酒宴正酣,劉靖舉杯道:“而今歙州初定,望諸位輔佐本官,安定庶民。”
“吾等定當竭盡全力。”
眾人齊齊舉杯。
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后,劉靖說道:“此前一首忙于整頓軍務,今日設宴,一為為杜道長接風洗塵,二為任命。自今日起,吳鶴年任司馬,張賀任長史,施懷德任錄世參軍,華瑞任戶曹參軍……”
這些追隨他而來的官員、佐屬,都是他將來的班底。
在這個過程中,有人會因能力不足,而慢慢掉隊,這很正常。
但也有人在有了舞臺后,會迸發出耀眼的才干。
在沒起事之前,蕭何只一吏掾,曹參不過一獄卒,周勃更是為鄉里辦喪事吹簫討生活之輩……
盧綰那就更不用說了。
難道這些人都是天生的王佐之才?
不見得吧。
還是那句話,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況且,本身敢跟著劉靖起事之人,就不是泛泛之輩,也就是說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己經篩選了一批庸才。
“下官定不辱命!”
吳鶴年等人紛紛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尤其是華瑞,他本是一貧家子,父母省吃儉用才供他進學,平日里連紙都舍不得買,練字也都是尋一處河灘,在用樹枝在沙灘上練習。
被劉靖招入牙城時,也只是任一胥吏。
如今,卻被委以重任,成為一州六曹之一的長官,這如何讓他不感激。
隨后,劉靖又看向杜道長,說道:“先前在丹徒之時,委屈道長了。而今歙州百廢待興,本官能用之人不多,還請杜道長出一份力。”
果然!
老劉家的酒宴,就不是那么好吃的。
杜道長心中暗嘆一聲,起身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刺史厚待,貧道又怎會推辭,只是貧道并未主政一方的經驗,恐擔心誤了刺史大事。”
“杜道長不必擔心。”
劉靖擺擺手,輕笑道:“本官欲設司天臺,欲請杜道長任歷博士一職。”
聽到司天臺,杜道長微微松了口氣,面帶笑意道:“刺史厚愛,貧道惶恐,定當恪盡職守,不負君恩。”
所謂司天臺,就是后世的欽天監。
主要負責觀測天象,編纂歷法。
千萬別覺得司天臺不重要,古時農業是一切的基礎。
糧食,是重中之重!
而農業,需要歷法來指導。
歷法并非一成不變的,而是每年都會變動,所以需要專業的人士來計算。
比如后世紫金山天文臺,就是專門編纂歷法的。
周邊國家不會計算編纂,如馬來西亞、越南、韓國等,只能從華夏求取,從而指導國內農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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