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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喜嫁喪哭(25)

                直到安南原回到廚房,??他都沒有緩過神來。

                綜藝咖有些奇怪:“你不是去找燕哥了嗎?這怎么失魂落魄的,發生了什么?”

                廚房里柴火灶上燉著的雞湯散發著熱氣和香味,蒸汽撲面而來,??將被夜風吹得冷透了的肌膚也溫暖了起來。

                安南原眨了眨眼,原本模糊的視野重新清晰,劇烈搖晃的心神也在周圍的溫暖和歡笑人聲中,漸漸安定了下來。

                像是從地獄里,??重新邁進了人間。

                面對綜藝咖好奇詢問的目光,安南原欲又止:“楊……”

                他想說,自己在外面看到了骷髏,??也想說,自己將老板楊云錯認成了驚悚的死尸人頭。

                但是話到嘴邊,他停頓了一下,卻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外面太黑,??我被嚇到了。”

                綜藝咖立刻笑了起來,不含惡意的嘲笑道:“這不行啊安老弟,??你這膽子也太小了。”

                “這邊雞湯好了,??快來幫把手把菜都盛好,??拿到餐廳去。”

                安南原心不在焉的順口應道:“來了。”

                被嚇到的,不止是安南原一個人,??還有在他分屏前的觀眾們。

                [尼瑪,??差點沒把我嚇得心臟停跳了,??真是人嚇人,嚇死人啊。那個農家樂的老板怎么站在那么黑的地方?完全沒看到那里還有個人啊,到現在我這心臟都砰砰直跳。]

                [你已經算好的了,知足吧。屏幕上突然出現一張白慘慘的鬼臉的時候,??正好我媽推門進來問我話,我差點沒被嚇死。好幾十秒腦子一片空白,就知道在那“啊啊啊”的喊,剛剛才回過神來,我媽說我喊得像要被殺的豬。猛豬落淚jpg]

                [我弟弟那個熊孩子!!我拿著平板邊走邊看節目,本來就被那個鬼臉嚇得不輕,心臟狂跳,結果他躲在我家角落里突然沖出來嚇我!我踏馬差點直接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

                [瑟瑟發抖,幸好我是在被窩里看的這節目,而且房間還開著燈。哈,哈哈,我一點都不害怕qaq]

                [……看完之后,我默默的把我家所有燈都打開了。果然,只有光亮能帶給人安全感!剛才沒開燈坐在地上玩手機,結果看完那一幕之后,我就疑神疑鬼的覺得我周圍的黑暗里,全藏著這種東西,真是絕了。]

                [是看錯了吧,剛才安南原突然回身,因為光線突然改變,他的攝像頭不是重新聚焦了嗎。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成像出了問題,光影失調,才讓老板看起來有點嚇人吧。你用手電筒從下往上照自己的下巴,也能看到相似的鬼臉。]

                [我覺得不是,我是有點靈感的那種,所以我很確定自己剛剛看到的東西,根本不是光影失調的人臉。那就是一張鬼的臉,面色青白,眼球全白,滿臉是血。在看到那張鬼臉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冷得發抖,就像自己也在太平間一樣。]

                [我在看到那個畫面的時候被嚇了一跳往上竄,脖子上帶著的翡翠平安扣直接撞到桌子上,碎了。但這個本來不應該這么容易碎才對,我總覺得有點毛毛的,我不會是真的看到鬼了吧?]

                [我有個不好的猜想……可能很多后關注這檔節目的觀眾不知道,但咱們老觀眾都知道,這節目,邪性啊。從第一期開始,普普通通住個別墅能撞鬼,平淡無奇避個雨能遇到大老鼠。所以剛才那個,真的是我們看錯了嗎?]

                [哭了,哥哥不是要去找燕哥的嗎?求求他趕緊去把燕哥找回來啊啊啊,燕哥的分屏還沒開,不知道在哪,哥哥又看到了這樣的鬼臉。我的天,我好慌嗚嗚嗚。]

                [那個老板后來看著不是挺好的嗎,還把哥哥扶起來了,還關心他。而且后來在鏡頭里看著也挺正常的,所以果然是之前看錯了吧。我覺得這老板看起來很直率啊,不像鬼。]

                [……鬼想要害人的時候又不會直接自保家門,說自己是鬼要來害人了。做點偽裝什么的,不也很符合邏輯嗎?我反正是覺得這老板挺奇怪的,白天我在燕哥的分屏里看到這老板的時候,就覺得他好奇怪,而且表情也很扭曲,不太像正常人類能做出的表情。]

                安南原顫抖著手,本來掏出手機想看看粉絲們給他的留,安慰下粉絲們,告訴她們自己沒事。卻沒想到,他看到的彈幕都是在提及老板楊云,并且很多人焦急的勸他趕緊找到燕時洵。

                對哦,我本來是要出門找燕哥的。

                安南原被嚇得發木的腦袋,重新運轉起來,想起了自己剛離開廚房去院子里的初衷。

                但他想了想剛剛在院子里看的那一圈,卻意識到燕時洵根本不在院子里。

                燕哥這是去哪了?

                安南原腦袋上冒出問號。

                但身后趙真他們已經在催促安南原趕緊過來,讓他去端雞湯。安南原只好匆匆應了一聲,走了過去。

                等把菜都端上餐桌再去找燕哥吧,反正怎么也是要找燕哥來吃飯的。

                安南原這樣想著,很快就把這事放在了一邊。

                ……

                廚房里的聲音歡笑溫暖,但是躲在墻后縫隙里的兩兄弟之間,卻氣氛僵硬。

                在和安南原分開之后,楊云本來是要往后院走的,他準備回去照看著自己的花叢。

                然而剛走沒幾步,就猛地被楊土拉進了旁邊墻側的陰影里。

                “土啊,你這是?”

                楊云在看到楊土嚴肅的臉時,原本帶著爽朗笑意的臉,也慢慢冷了下來。

                “哥,你實話告訴我。”楊土的眼睛赤紅,一手緊緊的拽著楊云的衣領向上,干慣了農活的手力氣十足,幾乎能將楊云勒到窒息,明晃晃的在說他并不是在開玩笑。

                “那些,那些……”楊云的另一只手指向農家樂大門的方向,聲音顫抖著,好幾下才勉強將自己的疑問完整的說出來:“農家樂的花叢下面,埋著的都是什么東西?”

                楊云本來帶著笑意的嘴巴線條慢慢回落,抿成了一根直線。

                “土哇……”楊云就像是在嘆息一般,叫了楊土一聲:“我一直是把你當親弟弟、最好的朋友、值得感激一輩子的人看的。咱們之間二十幾年的關系了,我不想對你怎么樣。”

                楊云沒有掙開楊土緊拽著自己衣領的手,即便粗糙的布料已經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紅痕,皮膚深深凹陷下去沒有回彈。他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還在自顧自的和楊土說著話。

                “土啊,要不是你,我看不到那么廣闊的世界,也不會把農家樂開起來,讓村里的人都羨慕我和我媽。可是,也正因為我離開了村子,所以我媽才連個能求救的人都沒有,就這么去了。”

                楊云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怪你。所以這件事,也由我自己來處理就好,你不要插手。”

                “別問了,土啊,這是為你好。”

                楊云緩緩抓住了楊土提著自己衣領的手,力道極大,不由分說的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你聽哥的話,哥不害你。燕先生他們明天就走,等明天早上天一亮,你也和他們一起走,回嘉村去,好好照顧二叔,爺爺,好好建設村子。”

                “至于家子墳村……你不要再來了。”

                楊土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帶著淚水,整個人不斷顫抖著。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最后卻又只是站在原地,轉過頭看著楊云大步離開的背影。

                “哥。”他喊了一聲。

                楊云站定了腳步,沒有回頭。

                “那你告訴我,你那么做是有理由的。”

                楊土像是最后想要抓住什么,向楊云確認道:“那些,那些人,他們有他們該死的理由,是嗎?只要你說,我就信你。”

                楊云卻只是抬手搖了搖,然后繼續向前離開:“明天就走吧,楊土,回去過你的生活。”

                在楊土身后的不遠處,一處墻角下的花叢被挖開了土層,土壤翻滾,花瓣散落一地,花朵被推倒在地上,沾染了泥土,變得丑陋凌亂。

                而植物的根系縱橫。

                但是借助著從建筑物里透出的微弱燈光,卻能看到在棕褐色的泥土之中,有青白的人頭露了出來。

                那人頭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還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

                植物的根系沿著洞口鉆進去,綠色的根須扎進了人頭的眼球里,鼻子里,口中,又從耳朵里冒出來,再次深深扎入泥土中。而植物的最上面,還怒放著色澤艷麗的花朵。

                整個根系牢牢的抓住那人頭,將它變成了自己的養分,開出了最漂亮的花,引得村里的女孩子都喜愛不已,前來采花。

                直到楊云的身影已經走遠,再也看不到,楊土滾燙的淚水才從眼眶里滾落出來。

                他瞥了眼那邊土翻滾的尸體,再也無法忍受的扶住墻壁,一陣劇烈的干嘔。

                ……

                在嘉賓們和觀眾們都好奇燕時洵在哪里的時候,他已經從農家樂的院落里進了房間。

                只是,不是他自己的。

                而是鄴澧的。

                身材高大修長的男人挑了挑眉,狹長的眼眸中含著笑意,低頭看向燕時洵拽住自己手臂將自己拉進房間的手掌。

                “作為一名早已經成年很久的男性,在看到這樣的暗示時,我是否應該期待些什么?”

                鄴澧往常低沉冰冷的聲音,被無法止住的笑意溫暖融化,變得溫和而調侃:“所有人都在院子和廚房里,其他地方沒有人存在。而你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拉著我躲進了我的房間……明明如果有事情,只需要在院落里問我就可以,不是嗎?”

                像是終年積雪不化的山峰被春風吹拂,于是那些雪花都化作了春水,沿著陡峭崇峻的

                山脈一路向下,溪水清澈,叮咚作響,一如止不住的好心情。

                于是,燕時洵本來想要說出口的話,就這么被一下頂在了喉嚨里,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燕時洵:“……”

                “等回去之后,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可以掏錢給你去醫院看看腦子。”

                燕時洵皮笑肉不笑道:“你這個思維方式是從哪學的?這么多年都沒人揍你嗎?恕我直,上一個和我這么暗示的,已經被我套麻袋暴揍了一頓扔在小巷里了。還是你對這種體驗比較好奇,想要試試?”

                鄴澧眼眸里的笑意,因為燕時洵的話反而加深了。

                疏離和有禮貌是最可怕的。

                因為那意味著,對方根本不在乎你,連生氣都已經沒有意義,當做空氣處理才是合理。

                而只要有了情緒,無論那具體是什么情緒,就說明對方的心防已經被撬開了一條線,容納了自己的存在。

                “因為能有資格和我說話的‘人’,很長時間以來,只有你一個。”

                鄴澧含笑道:“不過,如果你想的話,我們也可以試試。”

                燕時洵毫不掩飾自己的暴躁,直接沖鄴澧翻了個白眼。

                不過因為現在是自己有求于人,所以燕時洵也只得按壓下自己內心的暴躁和揍人的沖動,強制讓自己調整好情緒和表情。

                等他攥緊了拳頭低下頭去,幾秒之后再松開拳頭抬起頭后,他看上去就已經和平時無異,俊美的面容上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平靜的直視向鄴澧。

                鄴澧眼不錯珠的看著燕時洵,全程都沒有讓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他線條冷峻的面容上染上興味的笑意,似乎覺得燕時洵這樣瞬間變臉的模樣頗為可愛。

                人間的驅鬼者……真是有趣到讓他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表情。哪怕錯開一秒鐘,對他而,都像是巨大的損失。

                在看到燕時洵的表情重新變得官套而禮節后,鄴澧的眼神看起來還頗為遺憾,似乎沒有看夠燕時洵剛剛那生動的表情。

                注意到了這一點的燕時洵:“…………”

                他就說,這個名叫夜厲的絕對是有點什么大病,都可以去和張無病做兄弟了。

                不過燕時洵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他很快就心中的吐槽扔到一邊,嚴肅的向鄴澧道:“長話短說,我想要尋求你的幫助。”

                已經入夜,很快就會到凌晨,時間緊迫,燕時洵沒有再多說任何無用的話語,而是簡意賅的將自己的想法全盤向鄴澧說出,聽上去極為誠懇。

                如果有心軟的人,甚至會當場一口答應下來。

                燕時洵沒有將陳警官和官方負責人那邊的事說出來,只是將自己今天在家子墳村里看到的異動,都大致講給了鄴澧聽,并且精準冷靜的分析了這些異常可能會導致的后果。

                “家子墳村已經不是安全的了,雖然目前看起來還沒什么問題,但我恐怕再在這里待下去,會有危險的事情發生。”

                燕時洵冷靜道:“所以我已經告訴張無病,明天一大早天亮之后,所有人就都會出發,離開家子墳村,翻山回到嘉村。”

                “等抵達嘉村后,所有節目組的人原地留下,我會重新返回家子墳村。”

                “我已經計劃好,讓海云觀的道長們幫助我代為保護節目組的人。但是為了防止意外出現,我要為海云觀的道長們明天早上無法準時到達嘉村的可能性,做備用計劃。”

                燕時洵抬眸看向鄴澧,讓對方看到自己眼眸里的真誠:“我知道你絕不是導演助理或是其他閑雜人等的身份,雖然我不知道你所隱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很確定的是,你的實力絕不在海云觀任何一位道長之下。”

                “所以,我想請你。”燕時洵鄭重道:“在我不在節目組所有人身邊的時候,在意外發生的時候,幫我保護他們。”

                鄴澧挑了挑鋒利的長眉,有些驚訝。

                在他看來,燕時洵不畏懼天地鬼神,連作惡的神明都能斬殺在眼前,好像沒有什么東西能令燕時洵動搖或畏懼。

                但現在,燕時洵竟然在尋求自己的幫助?

                所以燕時洵剛剛,才會拉著自己到房間內一敘啊……

                不到一秒的短暫時間之內,鄴澧的思維轉過了幾道彎,便想通了所有事情,冷峻的眉眼間帶上了了然的神色。

                鄴澧邁開長腿,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坐下。

                他的一雙長腿交疊,讓一雙筆直有力的長腿所帶來的壓迫感顯露無遺。而他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掌,虛虛的撐住自己的下頷,做出了一副誠懇傾聽的模樣。

                但那份鋒利的氣勢,卻驚心駭人。

                “很長時間以來,想要向我尋求幫助的人有很多。他們不知道我的名字,卻知道有我的存在,所以日夜不曾間斷的乞求。但是,我從來沒有回應過任何存在。”

                “我也曾短暫的認為,或許是我對向我求助的人要求過于苛刻,我也許應該更偏向于人,或是更溫和一些。所以在很多年前,我來人間走過一遭,想要看看,我是否做錯了。”

                “罪惡被重新審理,冤魂哭嚎著生前的冤屈,群鬼夜哭至天明,而人心動蕩。”

                “我行走過大地,躬身向人們伸出過手。”

                “但是很遺憾,我的結論是――這個人間世,沒有得到我回應的資格。”

                鄴澧低沉磁性的聲線帶著笑意:“而現在,你在向我尋求幫助,期待我的回應,想要讓我去保護其他生人,庇護于他們。”

                “既然你想要讓我親自破壞我的限制,那么。”

                鄴澧向燕時洵抬了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掌掌心向上,平攤而開,像是想要燕時洵將什么東西放在自己手掌中:“給我一個回應你的理由吧。”

                人間的驅鬼者。

                說服我吧。

                讓我心甘情愿的將我的力量交給你,讓我降臨于你,讓我聽一聽這個人世間還有拯救和幫助必要的可能性。

                無論是正義或是生命,都已經無法打動鄴澧。

                千年來,他淌涉過尸山血海,血液浸透了他曳行在地的寬大衣擺,讓他每走一步,心臟就沉重一分。

                他冷眼看過朝代更迭,生死交替,冤魂厲鬼哭喊如擂鼓,刀山火海里,處處是惡鬼哭嚎。

                可陽間不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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