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的熱水翻滾著,鍋里的清水漸漸變成了紅色。
一個個白生生的雞蛋在紅湯里沉浮,慢慢染上了漂亮的緋紅。
濃濃的蛋香和柴火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充滿了生活最樸實也最溫暖的味道。
沈壯特地讓王衛國把沈青陽從縣里喊了回來,專門負責送紅雞蛋。
剛當上爹的沈青陽,臉上還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疲憊,但眉眼間全是喜氣洋洋的神采。
他騎著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兩個大籃子,里面用干凈的布墊著,裝滿了剛出鍋還帶著溫熱的紅雞蛋。
“爹,姐,姐夫,那我去了啊!”
“路上騎慢點!”
沈壯在后面高聲囑咐。
沈青陽挨家挨戶地送,每到一戶人家,都熱情地遞上幾個紅雞蛋。
“嬸兒,我家芳芳生了,是個小子,給您送幾個紅雞蛋沾沾喜氣!”
村里人見了,無不笑著接過,道喜的話說了一籮筐。
“哎喲,恭喜恭喜啊!壯哥這下是兒孫滿堂,有福氣!”
“青陽也當爹啦,時間過得真快!”
整個沈家村都洋溢在一片喜氣之中,唯獨村東頭的一處院落,依舊是死氣沉沉。
沈青陽騎著車,路過沈柱家門口時,下意識地加快了速度,連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向那邊瞥一下。
籃子里的紅雞蛋,村里上上下下,連平日里不怎么來往的人家都送到了,唯獨這一家,被徹底地遺忘了。
院門里,沈柱正佝僂著腰在劈柴。
不過短短兩年時間,他像是被抽干了精氣神,整個人蒼老了十幾歲。
頭發白了大半,稀稀疏疏地貼在頭皮上,臉上的皺紋像刀刻一般深刻,眼窩深陷,眼神渾濁又麻木。
他聽到了村里的喧鬧,也看到了沈青陽那輛掛著紅雞蛋籃子的自行車,從他家門口一晃而過,沒有絲毫停留。
“砰!”
手里的斧頭重重地砍在木樁上,發出一聲悶響。
沈柱直起腰,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沈壯家院子里升起的裊裊炊煙。
那邊有多熱鬧,多紅火,他這邊就有多冷清,多破敗。
他眼睜睜地看著大哥沈壯的日子越過越好,大兒子娶了城里媳婦,二兒子也當了爹,家里人丁興旺,孫子繞膝,每天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再看看自己家,簡直就是支離破碎。
大兒子沈青海,早就跟他斷了聯系,帶著媳婦孩子在外面單過,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聽說日子過得不算差,但也從沒回來看過他這個當爹的一眼。
而他身邊,只剩下病懨懨的媳婦和同樣干不了重活的二兒子沈青江。
家里的重擔,全都壓在他這副日漸衰老的身子上。
村里人更是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們家,見了面連個招呼都懶得打,背后盡是些指指點點的閑碎語。
一家三口,整日里相對無,沉默得像三座孤墳,感覺早晚都得憋出抑郁癥來。
嫉恨像毒蛇一樣啃噬著沈柱的心。
憑什么?
憑什么同樣是親兄弟,沈壯就能過上那樣的好日子?
可他再嫉恨,又能怎么樣呢?
有王衛國那個煞星在,他什么都做不了,連一絲風浪都掀不起來,只能像現在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在無盡的痛苦和不甘中煎熬。
不遠處的王衛國,正和王山王海在院子里玩,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見了沈柱那怨毒又無力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