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燒著地龍,可乾清宮中依舊有著別樣的冷。
一種壓抑的,如墜冰窟的冷。
“唔...”
朱元璋看著面前,兩個打開的木匣,看著里面放著的人頭,低聲道,“張溫,孫恪,濮英....”
“呵!”
他突然一笑,讓跪著的李景隆,姿態更加謙卑了幾分。
“差事辦的不錯,辛苦了!”
“微臣不敢居功!”
李景隆叩首,大聲道,“都是臣份內的事!”
椅子當中的朱元璋淡淡的點頭,“有心了!”
隨著這聲落下,殿中忽然陷入沉默。
李景隆是真的不知說什么,但他能看得清楚,朱元璋心中的魔鬼釋放出來之后,整個人都變了。
他抬起頭,悄悄的看著朱元璋的面容。
更老了,皺紋更深了。臉頰上的肉,更松了,須發也更亂了。
他的一生其實都在隱忍,他在這個世界最惡毒的惡意和折磨之中誕生,成長,嘗盡了這世間所有的痛苦。
他隱忍著不去報復這個世界,不去釋放自已的欲望,甚至壓抑著自已擁有四海掌管天下之后的那份成就和無上榮光。
他本是亂世的梟雄,卻活生生的把自已逼成英雄。
但是...
得到的,卻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最愛的人依舊離去,這世界依舊用最惡毒的辦法折磨著他。
所以,他干脆不壓抑了.....也不隱忍了...
“你在看什么?”
朱元璋感受到李景隆的目光,低聲問道。
“臣...”
李景隆頓了頓,“看您身上的千張襖都舊了,臣記事起您就穿這襖.....袖子都磨破了。臣想著,明兒讓人給您做一件新的!”
“咱又不是大姑娘,穿什么新衣裳!”
朱元璋擺手,嘆息一聲,“舊衣裳有舊衣裳的好,你不懂!”
說著,他也頓了頓,又道,“今年,老十七要就藩大寧,麾下的將校,你要盡心的挑。”
說到軍務上,李景隆是張口就來,“這幾年我大明軍中,英才輩出。其中平涼衛指揮使莊德,濟寧衛指揮使房寬,原北平燕山衛指揮僉事陳亨,松亭關守備卜萬,都是一時的良將!”
“嗯!”朱元璋不住的點頭。
這就是他喜歡李景隆的地方,只要說到正事,無論是軍務還是各地的將校,他都能毫不思索的如數家珍。且在推舉某些人選的時候,從來都是以對方的能力為考量。
而且,他的心中其實并沒什么派系之見。
就好比他剛才說的那幾個人,都是當年跟著徐達在北平練兵,才能在軍中嶄露頭角的。
那陳亨,原先還是老四手下的人。
他是唯才是舉,不像別人總是存著別的心思。
“就這幾人吧,你擬個條陳上來,讓這幾人近日來京陛見!”
“是!”
李景隆垂首,眼神之中得意之色一閃而過。
他在給老朱舉薦的人之中,挖了個坑。投其所好的挖了一個坑。
那陳亨,可是寧王朱權麾下第一個歸降朱棣的。
歷史上朱棣被逼的走投無路了,去了寧王朱權的大寧。
朱權拿他當哥哥,卻不知朱棣早就買通了他的手下,待寧王出城的時候一擁而上。大寧衛數萬強兵,不費吹灰之力就入了朱棣的囊中。
從而,奠定了他問鼎天下的基礎。
這就是李景隆的第二步!
“你也累了!”
朱元璋擺擺手,低聲道,“回去歇著吧。”
說著,忽然又是一笑,“今晚,咱在謹身殿賜宴,犒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