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影遍地,院中芭蕉分綠,夜風輕拂,紫竹隨風搖曳。
裴司堰負手立在八角亭下,望著寂靜的夜空出神。
章承羨提了一壺酒,斟滿兩杯,汝窯青瓷酒盞輕叩石桌。
“圣上,要小酌兩杯嗎?”
裴司堰轉過身來,擺了擺手,“今晚我已喝過兩杯果酒,不能再貪杯了。”
“果酒?”
“果酒?”章承羨眉峰一挑,幾乎失笑。裴司堰素來只飲最烈的逢春醉,何時竟轉了性子?
他唇角彎起一抹玩味,“莫非是怕沾了一身酒氣,回去被皇后趕下鳳榻?”
裴司堰眼尾微揚,笑意淺淡,“朕,就要做父親了。”
“那更該痛飲三杯相慶。”章承羨恍然撫掌,眼底閃過一陣興奮。
裴司堰鼻腔里溢出一聲冷哼,撩袍坐在他的對面,“你也不準喝,你的傷勢雖不重,還是快點好的,又要起戰事了。”
“圣上,是在憂心海上?”
“有賀家軍在,那些海盜倭寇不足為懼。”
“若是臺州和東南沿海等地同時……告急呢?”
章承羨心口一緊,“怎會?”
裴司堰面沉如水,沉默須臾才道,“安國公蟄伏十幾年,他早已控制了上幾百艘寶船,而他嫡長子‘早逝’不過是障眼法,如今又和謝歸渡狼狽為奸,若南北海疆同時生亂,縱是賀家軍,亦難分身。”
他執起酒杯,任烈酒燒喉,才緩緩道:“兵力非我所慮,真正棘手的,是沿海豪強官員與安國公暗通款曲,以倭患牟私利。”
“若要肅清福州至江淮一帶的腐蠹……”他指尖輕叩桌面,“不知要多少人頭落地。”
章承羨神色一凜:“圣上欲遣何人坐鎮福州?”
國事繁雜,牽一發而動全身,現在他手中能用的人實在太少,裴司堰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章承羨端起酒盞,將杯中酒一口飲下。
他倏地跪在了地上,鄭重請命,“圣上,海戰非我所長,但臺州水網縱橫,和陸地也差不多,末將愿前往臺州,為您鏟除匪患。”
裴司堰眼底閃過一抹欣慰,“以你之能,朕倒是很放心。臺州戰況不明,還涉及地方官員貪腐,里面的彎彎繞繞太多,若后勤補根本上,反倒誤事,必須給你安排一個可靠的重臣配合才行。”
“沈硯舟如何?他心思縝密,對付貪官污吏很有一套法子?”章承羨提議道。
裴司堰稍作思忖,“他倒是個可靠的人選。不過,此行短則一年,多著三五年,你的親事呢?”
章承羨耳根微微發燙,勉強擠出笑意,“她應該是心悅我的。”
裴司堰喉間溢出一陣悶笑,“看出來了。那你何時上門提親?還不主動點,趕快把親事定下來!”
“是!”
這時,安喜公公疾步走來,遲疑一瞬,終是開口,“圣上,奴才有一件事要稟報。”
“說吧。”
“方才探子來報,有人在泉州衛疑似發現了福安郡主的蹤跡。”
安喜公公說完,不敢擅自往下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