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撞入眼簾的,就是正前方的紅色橫幅,“歡迎問棠回家”六個毛筆大字是施震親手寫的,清晰又醒目。
沒了平日他在部隊批示文件的凌厲,橫畫帶了點微微的弧度,像輕輕舒展的眉頭,豎畫收筆時少了利落的頓筆,多了絲緩緩的輕提,透著股小心翼翼的溫柔。
墨色不深不淺,沒有刻意的龍飛鳳舞,卻字字都藏著他作為一個軍人的規整,更裹著一個父親盼女歸的柔軟。
再看墻面,被五顏六色的氣球鋪滿了,紅的粉的藍的黃的……整面墻像被揉進了一捧彩虹里,擠擠挨挨地,連墻角的縫隙都被遮住。
每個氣球下方都系著條細細的繩,繩上掛著兩三個銀色小鈴鐺,還有張巴掌大的卡紙,每張卡紙上都手寫著“歡迎問棠回家。”
天花板的暖光燈亮著,光灑在氣球上,讓原本鮮亮的顏色多了層軟乎乎的光暈,從窗戶那吹進來的風碰響了鈴鐺,發出細碎的“叮鈴”聲,卡紙在暖光里晃著,好似在笑著朝葉問棠招手,說:歡迎回家!
葉問棠的眼眶猛地一熱。
她想起小的時候在葉大發家,那些年的日子真的都是浸在冷里的。
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罵……冬天尤其的難熬,手指腳趾年年生凍瘡,晚上睡在鋪滿稻草的木板上,身上的被子硬邦邦的,還帶著股霉味,她只能縮成一團,聽著窗外的風聲,盼著天亮能暖和點。
可此刻,滿室的暖光和“歡迎問棠回家”的字眼,似乎把那些冷蓋過了些。
“問棠……”田敬淑快步走過來,一把抱住葉問棠,“是媽媽的錯……”
她哽咽著,聲音發顫道:“都怪媽媽當年在山洞里沒看好你,這些年……苦了你了!”
葉問棠沒想到田敬淑居然都知道了,她順著田敬淑的力道靠過去,鼻尖蹭到她衣服上,有股柔軟的暖意,混著淡淡的花香,不濃烈,卻溫和又讓人安心。
原來這就是媽媽懷抱的味道。
也是她盼了四十二年的味道。
葉問棠的眼淚瞬間決堤。
施震站在一旁,他看著失而復得在哭泣的女兒,起初只是抬手按了按眼角,想把涌上來的濕意壓下去,可是最終還是沒忍住。
他沒擦眼淚,嘴唇動了好幾次,似有千萬語,最后化作一句重復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他肩膀微微發抖,雙手伸過去,悄悄握緊又松開,最終落在女兒的肩膀上。
施震沒舍得用力,只是輕輕搭著,指腹卻悄悄收了收。
下一秒,葉問棠松開田敬淑,轉身撲進施震的懷里。
施震沒想到女兒會主動抱他,身體先是微微一僵,隨即抬起的手輕輕落在她后背,穩穩地、慢慢地順著她的脊背往下撫。
“問棠,我的好女兒,不哭了,啊,爸爸在這兒呢。”施震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帶著沙啞。
爸爸的懷抱和媽媽的不一樣,像是曬透了的棉被,帶著硬朗的力量,伴隨著他沉穩的呼吸,一下一下,像給葉問棠的心安上了定海神針,讓她找到了最踏實的港灣。
尤其聽到那句“爸爸在這兒呢。”葉問棠再也忍不住,伸手緊緊抱住施震,將臉埋在他的肩頭,失聲痛哭。
壓抑了幾十年的委屈,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出口。
她哭得停不下來,像是要把那些年的苦全都給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