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笑意,像一根針刺入母親早已潰爛流膿的心口。
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在母親的身體里,徹底崩斷了。
“啊——”
屋里頓時亂成一團。
桌椅被撞翻,瓷器碎了一地。
丫鬟們的尖叫聲,哭喊聲,混雜著母親瘋癲的咆哮,幾乎要掀翻屋頂。
宋積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呆住了。
她從未見過母親這個樣子。
她撲在盧姨娘身上,用指甲去抓,用牙齒去咬,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只想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
盧姨娘的丫鬟拼死護主,被母親抓得滿臉是血。
父親也慌了,他沖上去想要拉開母親,卻被母親一口咬住了手腕,鮮血淋漓。
“瘋了!你這個瘋婆子!”
父親吃痛,一腳踹在了母親的腹部。
母親悶哼一聲,重重地撞在多寶閣上。
一尊青釉花瓶應聲落地,摔得粉碎。
所有人都嚇壞了。
眼前的婦人,哪里還是那個端莊得體的禮部侍郎夫人。
分明是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哥哥宋易堂趕了回來。
雙與母親極為相似的鳳眸里,此刻卻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只是站在那里,整個喧鬧的院子,便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瞬間安靜了下來。
父親捂著流血的手腕,臉上又是難堪又是憤怒。
“易堂,你回來得正好!你看看你母親,她……她簡直是瘋了!”
宋易堂的目光掃過在所有人,最后落在了父親的身上。
“來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讓人發寒的冷漠。
“封了府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將盧姨娘關進祠堂,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幾名高大的家丁應聲而出,毫不猶豫地架起了盧姨娘。
“老爺!老爺救我!”
宋文柏的臉色一變,下意識地想要阻止。
“易堂!你這是做什么!”
宋易堂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他走到宋積云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冰涼的手背。
“阿云,回你房里去。”
他的聲音,是這個冰冷混亂的家里,唯一的一絲暖意。
“這里,交給哥哥。”
宋積云點了點頭,攥緊了冰冷的手,聽話地轉身。
她跨出門檻的那一刻,清晰地聽見了身后,哥哥那冰冷刺骨的聲音。
那聲音,是對著他們的父親說的。
“父親。”
“寵妾滅妻的事,宋家鬧上一次,已經夠了。”
“若是父親舍不得下手,覺得為難……”
“兒子,愿意代勞。”
宋積云的腳步停了一下,但終究沒有回頭。
她知道,這個家,已經變天了。
宋積云不知道哥哥究竟是怎么處置的。
她只知道,第二日,府里安靜了許多。
那種安靜,不是祥和,而是一種死寂。
府里的人少了。
幾個平日里與盧姨娘走得近的下人,都不見了蹤影。
而盧姨娘,也再沒有出現過。
仿佛這個人,連同她院子里的那些痕跡,都被一場無聲的大雪,徹底掩埋了。
哥哥請來了京中最好的大夫,為母親診治。
又親自去向圣上告了假,日夜守在母親的床前,親自喂藥。
母親漸漸安穩了下來。
只是,她不再說話了,大多數時候,只是呆呆地看著床頂的帳幔,一看就是一整天。
府里,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父親,母親,哥哥,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