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正執著朱筆,一絲不茍地批閱著。
蕭霖跪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殿內燒著上好的銀絲碳,他卻覺得那股寒意,正順著膝蓋,一點點地往骨頭縫里鉆。
陛下沒有看他。
甚至,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御書房里,只有朱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蕭霖自己那清晰可聞的呼吸聲。
時間,仿佛被凝固了。
田公公垂手立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跟在陛下身邊多年,深知這位年輕的帝王,越是沉默,便代表著他心中的怒火,燒得越旺。
陛下對七殿下一向寬縱。
莫說是燒幾間民宅,便是從前將太傅的胡子給燎了,陛下也不過是笑罵幾句,罰他抄幾篇經文了事。
可今日,陛下的怒氣,是實實在在的。
陛下批完了手頭的最后一本奏折。
他將朱筆緩緩擱在筆洗之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那聲音不大,卻讓蕭霖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顫了一下。
陛下終于抬起了眼。
“蕭霖。”
他開口,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可知錯?”
蕭霖倔強地抬起頭,迎上兄長的目光。
他的脖子梗得筆直,像一只不肯認輸的小獸。
“臣弟不知。”
他悶聲悶氣地哼了一聲。
“臣弟不但無錯,反而有功!”
“有功?”
陛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你玩黑藥,燒民房,險傷無辜,這叫有功?”
“若非今日天降大雪,濕氣深重,火勢未能蔓延,你可知會有何等嚴重的后果!”
“蕭霖!朕平日里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帝王之怒,如雷霆萬鈞。
田公公“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額頭緊緊貼著地面。
“陛下息怒!龍體為重啊!”
蕭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
皇兄從未……從未對他發過這么大的火。
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卻依舊咬著嘴唇,不肯服軟。
“我……我算好了劑量的!根本不會傷到人!”
“你還敢狡辯!”
陛下氣得胸口起伏,指著他的手都在發抖。
田公公見狀,連忙膝行了幾步,湊到蕭霖身邊,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勸道。
“我的小殿下!您就少說兩句吧!”
“快給陛下認個錯,陛下正在氣頭上呢!”
“您莫要再讓陛下為您擔憂了。”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地給蕭霖使眼色。
“近來邊關戰事吃緊,西南又災情不斷,陛下為了國事,已經幾日幾夜沒有合眼了,本就身心疲乏。”
“如今聽聞您竟然去玩那般危險的黑藥,還險些傷了自個兒,您說,陛下怎能不生氣,怎能不后怕?”
田公公的話,澆熄了蕭霖心頭那點不服氣的火焰。
他看著御案后,皇兄那張疲憊的臉,眼底清晰可見的青黑,還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心中的委屈與倔強,忽然就散了。
他低下頭,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皇兄……我不是去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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