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啟為之默然。
“什么味道,怎么這么香?”宋文啟皺眉,身體立刻站了起來。
一邊兒的白娘子聽了宋文啟講了一路的聊齋,嚇得身體有些發抖,忍不住道,“會不會鬼神精怪?”
“是肉粥的味道,怎么會有人半夜里煮粥吃。”宋文啟順著風中的味道,沿途尋找。
“好像是山溝那邊兒傳來的,我去看看。”一名坐在宋文啟不遠處的守夜人,是獵戶出身,起身嗅了嗅,然后趁著夜色去探查了。
大家都很是警惕,畢竟此地按照輿圖標注,應該有個村子的。
可如今一點村子存在的痕跡都沒有,難免讓人緊張。
當然了,有宋文啟在場,再大的事情,大家都不慌亂。
剛剛趕路了一陣,大家都有些饑餓,趁著休息的功夫,便開始拿出些干糧和水,大口大口吃著,補充體力。
那邊兒去探查的守夜人,很快就回來了,而且他一開口就讓所有人開始嘔吐。
“在吃尸體!”守夜人面色鐵青,“我在暗處看了看,大概百余人,老少皆有,拿著鐵鏟挖掘死去的尸體,然后洗干凈之后,便......”
這種事情,宋文啟也在史書上聽說過。
而且往往只有三個字,人相食。
他一直以為,這種事情,應該距離自己相當遙遠。
可當聽手下談及的時候,卻發現,原來距離自己這么近。
難怪大家都說公孫縣令是青天大老爺,起碼在他的治下,這種事情沒有發生。
“怎么會是這個樣子?我記得縣令大人提起,咱們幾乎每年都會支援蒙陰縣一定的糧草,不至于百姓饑餓到如此吧?”宋文啟大為不解。
“大人,小的可以說兩句嗎?”人群之中,一個年長的守夜人站了出來。?
當宋文啟雙手依然有些顫抖,他恨不得立刻領人殺了那百余人,可話又說回來,他們又能怎么辦?
當下耐著性子點頭道,“老虞頭,我認識你,加入守夜人,有半月了。”
對方臉上泛起一抹喜色,“大人竟然記得在下。我給您說說這吃尸的事情。這種事情,在饑荒年不少見,有些家庭,為了防止家人被吃,不得不將死去的長輩妻女,直接葬在家中。”
“這兩年各地鬧災荒,沿著河道的區域還好一些,那些偏遠的山村,大山為賊寇所占,官府有逼迫太甚,糧租不能商量,最后往往就會被逼到這個份上。”
“已經很長時間這個樣子了嗎?”宋文啟大為震動。
“可不是嗎?”此人誠懇道,“不然何至于年年殺賊,賊人的聲勢卻越來越大。朝廷雖然收復北方,但說到底咱們北方的底子是在韃子手底下呆過一百多年的。”
“很多官員家族,本身在韃子手底下,就是高官。而世家更是從韃子朝之前,就已經高高在上了,人家綿延了幾百年的富貴,完全不將百姓當人看。”
“為何北線打敗仗,而且往往以潰千里,那真的是朝廷不把百姓當人久了,百姓跟他們也沒有任何情分可。”
“在大家看來,韃子是一座壓在他們身上的大山,地方的富紳、官員也是一座,而朝廷若是真的來了,便是第三座大山了。”
“為何大人只是一介巡檢,恕在下說句不好聽的話,在官場可能連芝麻粒都比不過的小官,卻能在咱們玉皇鎮一呼百應,各個村子都拼命托舉您?”
“還不是,您自發跡以來,做的都是為咱們老百姓吃飽穿暖的實事。您給的其實也不算多,十文,八文,撐破天受大累,給個三四十文,可到了我們手里,就是救命錢。”
“而話又說回來,為何出了蘭陵縣,就出現了這般殘忍的情況,還不是此地,沒有您這般的英雄人物。”
讀萬卷書,不如多走走路。
這一刻在宋文啟的腦海里,瞬間變得具象化了。
拋開老虞頭話語之間拍馬屁的成分,宋文啟卻是瞬間想到了教員。
當初學歷史的時候,他真的很不理解,甚至總是忍不住在哲學亦或是歷史課堂上呼呼大睡。
憑什么,那些老百姓愿意跟著他老人家走,面對賊人成倍的進攻,也愿意拼命。
甚至在反圍剿失敗時,大家寧可死,也要跟著突圍,走長征路。
現在宋文啟明白過來了,那就是老百姓的凄慘,遠遠比史書,比正常人可以想象的更加殘酷,更加恐怖。
據說,蒙陰縣的縣令,還算是比較清廉,能辦事的。
那如果說,是一個貪污無度,根本不把百姓當然的縣令,下面又會是什么樣子呢?
這一夜,宋文啟輾轉反側,死活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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