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賈雨村還在殿中站著不動,太上皇笑道:“你還不走,是要等著分一口鹿肉吃嗎?”
賈雨村苦笑道:“原來太上皇和太后是在拿臣打賭,只是如此一來,無端讓臣得罪了戴公公,臣豈不冤枉?”
太上皇笑道:“你幫太后贏了賭局,太后自然會賞賜你的,相比起來,得罪戴權就不算什么了。”
太后笑著點點頭:“聽說你文武雙全,之前打過鹽梟,斗過刺客。我這兒有本練氣的書,能強身健體,對你或許有用。”
白發宮女走上前,給了賈雨村一本破舊的冊子,上面寫著“太虛功法”,賈雨村心里一動,謝恩收下了。
太上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既然也姓賈,和賈元春家中,可有宗族關聯嗎?”
賈雨村一愣:“臣家中落魄已久,在湖州也沒有賈氏宗族,家中也無族譜,不知祖上之事。”
這在吏部里是有記錄的,賈雨村早就查過,所以他也不擔心會有什么人來上門認親。
太上皇看著賈雨村的臉:“可我越看你的模樣,和當年的寧國公越像。
你可知,他們賈家也不是金陵本地人士,當年都是從北方逃過去的,衣冠南渡,往事如煙。
據說當年賈家人逃到江南,為求生計,四散星落,金陵這一支也并不算多大。
只是后來賈演、賈源兄弟二人從龍建功,又從江南打回京城,這一支才興盛起來了。
我覺得,你這一支既然別無族譜,很可能就是那時一起逃到江南的賈家分支。”
賈雨村不知道太上皇葫蘆里要賣什么藥:“太上皇,我覺得應該不是吧,無憑無據的……”
太上皇打斷他的話:“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我覺得你是,你就應該是。”
賈雨村無奈:“既然太上皇覺得我是賈家分支,那太上皇打算干什么?幫我尋親?”
太上皇點頭微笑道:“人生天地,認祖歸宗是理所當然之事,否則你將來建功立業,都沒法光宗耀祖!
而以你現在的官職身份,認祖歸宗,也并不辱沒他們賈家,何樂而不為呢?
依我看,你原本的年齡應該和賈家文字輩是一輩的,雖然如今返老還童,二世為人,也不能降輩分。
你原名賈化,以文化之,故稱文化。可見你作為賈家文字輩,本就是上天暗合之意啊!”
賈雨村無語地看著太上皇,不知道這老頭子忽然間抽了什么風,非要幫自己認親,甚至都逼出文化來了。
太上皇慨嘆道:“賈家對天家是有功的,賈代善和賈代化來那個人,也是我當年的朋友。
看著他們賈家如今日漸沒落,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并非天家寡恩,實在是爛泥糊不到墻上!
你和賈政是好友,自然知道賈家如今的境況。文字輩中,只有賈政還算過得去,所以賜了個員外郎。
下面一輩的玉字輩中,寧榮兩府都算上,能找出一個振興賈家的人才嗎?
我和太后照顧賈元春,讓她在宮里得些體面,也是為了照顧賈家,只是終究有限。
你身負仙緣,能力超群,可惜出身寒微,在五品以下官職上還不要緊,想要有大作為,終究為難。
賈家能給你世家背景,你能幫賈家重振聲威,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兒。所以我替你做主了。”
賈雨村苦笑道:“太上皇照拂之意,臣銘感于內。可認祖宗不是兒戲,就算臣愿意,臣的祖宗也未必愿意啊。”
太后忽然笑道:“這卻不用擔心,古來父母,誰不希望子女過得好?
女子嫁入豪門是喜事,男子能與大族聯宗也是美事。又不是讓你當上門女婿。
何況你連祖宗都找不到,你祖宗也未必能找到你。大丈夫殺伐決斷,何必在乎虛名?”
賈雨村見太皇太后一起施壓,知道這事兒今天是很難拒絕了,否則就真要翻臉了。
不過好在這種事兒,賈家也得愿意才行。這種事兒又不可能下圣旨強壓著來,皇帝也不會答應啊!
王家明顯是太上皇這一邊兒的,賈家已經被王家控制了一半兒,薛家幾乎整個被王家控制了。
除了史家一直獨善其身,皇帝還比較滿意外,這三家人早就在皇帝的黑名單上趴著了。
要不是因為林黛玉在賈府帶著,賈政又是個比較蠢萌的家伙,加上自己對紅樓十二釵確實有點興趣,自己也不會靠近賈府的。
所以賈雨村可以斷定,皇帝不會讓自己與賈家兩府聯宗的,就算不明著阻擋,至少會消極抵抗。
所以他只能先無奈地拱手道:“如此聽憑太上皇安排,臣替八輩祖宗感謝太上皇天恩。”
送賈雨村出宮時,戴權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賈雨村倒有些佩服這個老太監了。
“戴公公,我當眾揭穿你,你不恨我嗎?”
戴權笑了笑:“有何可恨之處,不過是主子們之間玩的游戲罷了。”
賈雨村看著戴權:“可我又不知道這是個游戲,萬一不是游戲,無論你說的是真是假,都可能會沒命。
你若說的是真的,那就是要騙太后,太后不會放過你;
你說的若是假的,就是要騙太上皇,太上皇更不會放過你。”
戴權笑容不變:“主子們的游戲,玩的本就是奴才們的性命。要玩的是主子,又不是你。
我說不恨你,也是為此。若我是你,今日的局面下,也會和你一樣做的。
局勢不明之時,說實話總好過說假話。人們可能會討厭說實話的人,卻不會信任說假話的人。
何況賈大人應該是已經判斷出來,太上皇若要瞞著太后,絕不會用讓我傳話這樣不可靠的方法。
所以說實話的贏面更大,即使判斷錯了,也能落個實在人的印象,不算大錯。”
賈雨村腳步已經到了皇宮大門前,忽然問道:“太上皇和太后,經常玩這種游戲嗎?”
戴權的笑容難得的僵了一下,隨即就恢復了正常,笑瞇瞇地看著賈雨村。
“賈大人,主子們之間的游戲,不是咱們能看明白的。
就像棋盤上的棋子一樣,主子不動你的時候,你就不明白他們在玩什么,更不知棋盤局勢如何。
主子動了你,你或許就能馬踏聯營,炮打隔山,立下大功,可也就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