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小低頭整理著軍挎包的帶子,手指微微收緊。
賀瑾湊過來,壓低聲音:“姐,他們說的‘整風’,是不是就是……”
王小小輕輕“嗯”了一聲,目光掃過那幾個男人胸前的鋼筆,那是機關干部的標配。
火車在一個小站暫停時,上來一個穿舊軍裝的老頭,背著一個打補丁的布包,手里攥著一張站票。
他環顧四周,最后在王小小對面的角落蹲下。
“大爺,您坐這兒吧。”賀瑾起身讓了讓。
老頭搖搖頭,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黃的牙:“丫頭,你們是軍屬?”
王小小沒吭聲,賀瑾點點頭:“是,去部隊探親。”
老頭“哦”了一聲,從懷里摸出一個鋁制飯盒,里面裝著半塊冷硬的窩頭。
他咬了一口,含混地說:“這年頭,能坐這趟車的,都不簡單啊。”
王小小瞇了瞇眼:“您這是去哪兒?”
“告狀。”老頭咽下窩頭,眼神突然銳利起來,“我兒子死在戰場上,撫恤金被公社書記吞了三年。這次,我非得鬧到軍區不可!”
賀瑾倒吸一口冷氣,王小小卻忽然笑了。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饅頭,遞給老頭:“大爺,您先墊墊。到了軍區,找政治部的人,就說你去錯部隊了,到sxs部隊,是王德國軍長親自告訴你地址的,親自派警衛員送你上車的。”
老頭的手猛地一抖。
夜深了,車廂里的燈忽明忽暗。
那幾個高談闊論的男人早已鼾聲如雷,老頭蜷在角落里睡著了,手里還攥著那個饅頭。
賀瑾用氣音問:“姐,你為啥幫那大爺?萬一他真是……”
“真是鬧事的?”王小小冷笑,“那更好。現在我最怕的不是鬧,而是鬧的人不夠狠。”
她摩挲著八嘎車的把手,“十九叔的事,如果只是家事,頂多影響他一個人。但如果……”
她沒說完,但賀瑾懂了。
如果這場離婚,能變成一場“反特權”的典型呢?
火車在黑夜里疾馳,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響,像是某種倒計時。
早上九點下火車,賀瑾去問路。
王小小和賀瑾直接去了十九叔那里。
王小小站在三合院的青磚小院前,目光掃過左右兩間對稱的屋子——十九叔住東廂房,十九嬸帶著兒子住西廂房,中間的小廚房共用,卻連灶臺都涇渭分明地分了兩邊。
她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正踮腳往晾衣繩上掛洗好的尿布。
賀瑾湊過來低聲道:“姐,這院子……怎么跟楚河漢界似的?”
王小小拉著賀瑾離開院子,“你是小鬼頭,你進去看看,西廂房有什么?我去前面,我在轉彎處等你。”
賀瑾聽完王小小的話,立刻化身“不懂事的熊孩子”,蹦蹦跳跳地往屋里鉆。
“哎呀,這小孩誰家的!”十九嬸,一個頭長發、穿著嶄新列寧裝的女人從里屋沖出來,手里還攥著一把瓜子。
她一把揪住賀瑾的后領,“出去出去!別亂翻!”
院里突然傳的罵聲:“死丫頭又偷懶!弟弟的尿布洗了嗎?”
賀瑾假裝被嚇到,哇哇亂叫著跑了,來到拐角處,看見王小小趁機壓低聲音:“姐,里屋地上擺著四雙成人女皮鞋,全是上海貨!床頭柜上還有瓶雪花膏,鐵盒的!衣柜還有好幾套列寧裝。”
王小小眼神一冷。
雪花膏?成人女皮鞋?
這年頭,普通工人家庭一年都攢不出一雙皮鞋,十九嬸卻能給自已備四雙?
她立刻帶著賀瑾去郵局,立馬拍了電報。
等了四小時,看到,“錯,她開了生產隊證明我開了公社證明已經大鬧”
王小小站在郵局門口的電報機前,手指輕輕敲打著木質柜臺。賀瑾踮著腳尖,看著電報員在電報紙上寫下:
“二伯速來,帶全證據,事關重大,帶六叔的閨女來。”
電報員抬頭深深看了眼王小小:“加急?”
“加急。”王小小從軍挎包里數出元錢,推了過去。
王小小和賀瑾分頭行動,在家屬院的晾衣繩下、菜地里\"偶遇\"了幾位軍屬大媽。
“江大姐啊?”一位正在擇豆角的大嬸壓低聲音,“她家的事誰不知道?王副團跑運輸常年不在家,兩口子早就不睡一屋了。”
“可不是,”旁邊納鞋底的大媽接話,“八年前懷上繼紅后,江大姐就說老王打呼嚕太響,搬去西廂房了。”
賀瑾裝作天真地問:“那弟弟是誰的孩子呀?”
大媽們突然噤聲,互相交換著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