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道長……”醫館正堂,劉一手看著李楚無比英俊且十分冷漠的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話語中帶上了幾分局促。“劉大夫,你可以選擇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被遞交給朝天闕。”李楚冷聲道。“這話怎么說?”劉大夫笑了笑,“是驅邪不順利嗎?”“很順利。”李楚搖頭:“那只怨靈已經被我消滅了,但是……它為什么會出現,為什么會只要人的左手,這很值得推敲。”劉一手又笑了下,“有人喜歡左手、有人喜歡右手……這很正常吧……”李楚的目光靜靜地直視劉一手。“我懷疑你這里做過傷天害理的勾當,如果劉大夫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必須將此事報官。”“別,千萬別!”劉一手趕緊阻攔。他看著李楚,咬了咬牙,道:“若是告訴你也無妨,我絕對沒有……唉!”語無倫次一陣后,他小心翼翼地過去將門窗關好,這才又坐了回來。“這事說起來……真不能怪我。”“幾天之前,有一伙窮兇極惡的修者突然在夜里找上門來。”劉大夫仍舊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他們的手段特別可怕,突然就把我從醫館拽到了一個冰天雪地的地方,脫光了我的衣服,然后……然后威脅我,讓我幫他們做一件事。”“他們綁來了一個人,叫我把他的左手換到另一個人身上……”“可是我雖然會做換肢,卻從來沒有過在人不自愿的情況下摘除肢體,這……這是法理不容的啊!當時我就拒絕了他們。”“然后……然后他們就威脅我,如果不聽話,就……就讓我活活凍死,然后再將我整座醫館的人都殺掉。”“我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夠違抗一伙那么強大的修者。于是……于是……”他又支吾起來。“你就幫了他們?”李楚幫助他順了一句。“對。”劉一手點頭,而后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們有多可怕,被他們綁來那個人,也是一名十分強大的修者,卻毫無抵抗之力。”“我只是把他的左手換給了另一個人,可從來沒有傷他性命,完成的時候他還是活著的。”“然后我就回來了,他們說,如果不把這件事外傳,就一切平安。若是敢走露一點風聲,那就要整座醫館的人陪葬!”“所以當我發現有怨靈出現的時候,才不敢報朝天闕。我就怕他們像你一樣,發現怨靈的來路不對。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抓他的不是我、殺他的也不是我,他卻對一條手臂怨念這么強,連化成怨靈都要回到我這里。”“我真是被迫的啊!”劉大夫越說越激動。“小李道長,一旦這件事傳揚出去,且不說我會受什么處罰亦或
醫館的名譽受損,那伙人的報復是我絕對承受不住的!”“你行行好,就讓這件事這么過去吧,替我保密,可以嗎?”他懇切地看著李楚。李楚沉默了一下,而后問道:“你知道那伙人是什么來路嗎?”劉大夫的嘴唇抖了抖,他左右看看,而后壓低聲音道:“他們并沒有避諱自己的來路,但是你可千萬不要外傳,他們來自……”接著。他緩緩吐出兩個字:“北溟。”……回到德云分觀以后,李楚兀自沉思了一陣。他沒有草率地將此事傳揚出去,那樣無異于害人。平心而論,劉一手確實是個樂善好施的好人、好醫生,鄰里之間有口皆碑。但是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又不能置之不理,得想一個妥善的法子才行。當然,想辦法的前提是對情況有足夠的了解。于是他叫來狐女,在玉爐中燃起了三根長香。片刻之后,老道士的身形具現在裊裊的煙霧中。余七安仙風道骨地笑了笑,沒等說出第一句話,就被瞪大眼睛的小錦鯉給擠到一邊去了。“唔……你們趁我不在偷偷就出去玩了。”看見李楚和狐女,小錦鯉頓時噘起了嘴。“我們是來做正事的。”李楚道。小錦鯉問:“那你們這么多天做了幾件正事啦?”李楚答道:“整整一件。”“……”“呵呵,別鬧了。”余七安重新坐回來,笑了笑,看向李楚這邊:“突然叫為師,是遇到什么問題了嗎?”“嗯……”李楚將醫館里的事大概講了一下,而后問道:“師傅可知北溟教派?”“嘶……”老道士拈了拈胡須,眉頭一皺,“那可是群狠人啊。”“北溟教派是生活在極北之地的一個宗教,他們信奉的是北溟之中的古老存在,鯤。”“鯤是世上體型最巨大的存在,其強大可與四象比肩,甚至從肉身的程度來說,還要超過四象。”“北溟教派的信徒自數千年前開始,世世代代喂養著那條巨鯤。整個教派的人都堅信,鯤終有化為鵬的一天。到了那一天,他們將舉教飛升。”“而鯤最喜歡的食物,就是龍,所以北溟自古沒有龍族。鯤離不開北溟,就由北溟教派的信徒去滿世界抓捕龍裔,再帶到北溟去供奉給它。”“這伙人能幾千年來一直把龍族作為獵物,你就知道他們有多狠了。”李楚點點頭。龍族就算如今沒落了,那也絕不是等閑被人當獵物的角色,起碼東海的豢龍國還在如日中天。抓龍喂鯤……聽起來,確實夠狠。“這件事你可以稍微注意下,但最好還是別牽涉太多,其中的水說不定很深,何況……你們還有別
的事要做。”末了,余七安給出建議。“嗯,弟子曉得。”李楚頷首應道。說話間,神洛城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又下起了小雪。街上的牡丹花微微搖曳,像是寒風中的美人。……風、花、雪、月。神洛城一向不缺這四樣,但像今夜這般聚齊的時候,倒也不多。月色透亮,醫館正堂里的燭火反倒顯得微弱了。已經是深夜,劉一手卻剛剛疲憊地回到這里,在書冊上記錄著什么。前幾天醫館沒有開,耽擱了一些病人,他忙碌了一天方才全部處理好。寫著寫著,忽然一陣冷風吹過,他抬頭一看,正堂的門不知什么時候開了。他起身去關上門。然后……身子一僵。因為他看見,燭火映在墻上的影子。似乎是下了很大決心,他才緩緩轉過身。就見一道頎長的身影坐在他剛剛的位置上,白袍玉帶,神態從容。“月……月神令大人。”僅僅是打了個招呼,劉大夫的額頭就沁出冷汗。來人沖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劉大夫,近來可好?”“好的。”劉一手連連點頭:“還好,多謝月神令掛念。”“是嗎……我怎么聽說……你這里鬧了邪祟呢?”那被稱為月神令的來人話鋒一轉。“已經解決了。”劉一手忙道。“也怪我們知會得晚,但是……怨靈出現的第一時間,你就該通知我們的。”月神令的神情似乎有些惋惜。“不……不敢勞煩。”劉大夫擺擺手,又嘆氣道:“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交易了。”“這屬于售后服務,怎么會需要交易呢?若是不處理干凈,對大家都不好。”月神令懶洋洋說道:“譬如這次,就沒有人問起那怨靈的來路嗎?”“問了。”劉大夫警覺地答道:“我只說了是幫北溟教派做的事情,與滄海君大人的交易,我是萬萬不敢透露半分!”“是嗎?”月神令微笑了下。“千真萬確!”劉一手重重點頭。“那就好。”月神令緩緩說道:“若是你已經說出去了,那還有些麻煩。既然你沒說出去,那把你殺了就干凈了。”“啊這……”劉一手倒退兩步,顯然沒想到還有這個邏輯。他回身就想推開門大喊一聲,可是開了門,忽然覺得今晚的月光有些刺眼。好像……一把刀。冷如冰、寒如雪。嗤――那端坐椅上的身影越來越淡,終至消失。從出現到離開,這位月神令好似都沒有動一下。但是地上已經多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體。寒冰灌進屋子,吹得書頁亂翻。一片陰影,漸漸籠住了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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