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全心念一轉,便知自己這一記馬屁沒有拍對。
他臉色僵了僵,立時又道:
“大人教訓得是,不過這只是當年梁大人隨手一作而已,確實難登大雅之堂,大人請這邊請,圣人廳到了。”
趙福生一入鬼域,便聽了這么一樁‘舊聞’。
雖說從時間線看來,此事已經是幾十年前的往事,說不定涉及制作燈具的人早已經死了。
可從時間、地點、人物等證據顯示,此事是真非假。
鬼域會干擾人的認知、記憶,但厲鬼不可能無中生有——定然是紙人張想辦法截取了曾經真實的過往,呈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心情有片刻的惡劣。
鎮魔司的馭鬼者劣質斑斑,行事隨心所欲,不拿人命當回事,涉及燈具一事中,無論是人皮、人骨還是畫師,俱都因這位梁姓馭鬼者一時意動或丟命、或毀一生前程。
紙人張將自己引入此地,莫非是想讓自己看到鎮魔司人曾經的丑陋臉嘴不成?
她心緒起伏,半晌后又重新調整好,恢復了平靜。
“大人這邊請。”
張萬全恭聲喊了一句。
他引導著趙福生等人下了游廊臺階,踩上內庭。
庭內華麗非凡。
地面是以各式各樣的珍珠、瑪瑙及玉石,還有一些花紋奇特的石材拼組而成,顯得既華麗又精美。
燈光打在地面上,美人光影扭動間,珠寶翡翠折射出絢麗多采的光影。
在這極度奢靡的環境中,又隱隱透出一股若隱似無的味道。
并非腐臭,趙福生對紙人張鬼燈的味道已經極為敏銳了。
這種味道似是腌滯入味的血腥氣加一種硝制皮革味,還混雜了飯菜的香味、酒氣、糕點的香甜,形成一種令人反胃的復雜氣味。
張萬全眼觀鼻、鼻觀心。
晉州同山縣鎮魔司內的圣人廳是很有名的。
除了這里面物件樣樣都有來歷,每件都精巧之外,最出名的就是這一條通天富貴路。
這里路上但凡掉塊渣,拿到外頭都是價值不菲的。
可他早前因賣弄宮燈來歷被趙福生所厭,此時不敢貿然開口。
果不其然,趙福生對這條件并不以為意,反倒大步走過。
廳堂門大開,露出內里模樣。
里面自然是金碧輝煌,四周各立數根大石柱,每根支柱至少雙人合抱那么粗,上面綴滿珠寶。
除了入門方向,內里墻壁左右兩側各挖出三座高達丈余的壁龕,龕內各自擺放了一座造型不同的高大純金雕像。
內里正中則同樣有供奉。
廳內右側擺放桌椅,上面已經擺滿了一些冷碟菜式。
張萬全道:
“有些熱菜放上早了透了涼氣,等大人來了之后,廚房即刻開火。”
趙福生故意問:
“不怕誤了時辰火候?”
張萬全自信的道:
“絕誤不了事,誤事的人進不了這道門的。”
趙福生便不再多說。
眾人坐上桌位,面對各色菜式,龐知縣卻坐立不安,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張萬全看了一眼,立即拍手,召來人送熱水供趙福生等人擦洗臉手。
趁著這功夫,趙福生問:
“你們晉州同山縣發生了什么事?怎么就鬧到要找朝廷借人的地步?”
張萬全聽到這話,臉上露出笑容。
趙福生見多了此時人提及鬼案時面露驚恐——包括鎮魔司的許多馭鬼者在提及鬼案時,大多都會煩惱恐懼,卻第一次見一個司府內的雜役露出這般神容。
她心中好奇,張萬全就笑道:
“其實事兒煩不著驚動帝京的,實在是縣內一個迂腐書生大驚小怪罷了。”
“這話怎么說?”
趙福生聽他這樣一講,倒有些好奇了。
張萬全道:
“此事說來雖小,但起頭卻長——”
趙福生便打斷他的話:
“那你就慢慢的說,我聽著。”
她這樣一講,張萬全反倒頓了片刻,接著突然問道:
“有個事兒,倒忘了問大人了。”他笑著:
“不知大人姓甚名誰,在帝京任何等職位呢?”
他先前聽到開門聲,出去一看,便見趙福生等人站在外頭。
她驚醒了百姓,卻并不慌張,反倒口稱鎮魔司。
從她行作派看來,夜半帶了老人、小孩出行,卻并不慌張,確實有幾分鎮魔司馭鬼者的作派。
可張萬全此時回想,雙方見面,除了自己秉明身份外,趙福生一行卻并沒有道出姓名,她究竟是不是鎮魔司來客都不清楚。
若是引錯了人……
張萬全想到那個后果,臉色瞬間慘白。
趙福生笑道:
“我姓趙,聽了晉州府奏報,受帝京王將之托來察看究竟的。”
“王將?”
那張萬全聽到這話,臉色青白交錯。
他猶豫半晌,突然拱手:
“大人,你既然提到王將,我想此事便不是小人該插手的,請大人們稍候片刻,我請府內孫管事前來親自招呼。”
說完,他忐忑不安的等著趙福生回應。
趙福生皺了下眉,見這先前還表現精明的小廝此時已經坐立難安,顯然被她‘自曝身份’嚇住,這會兒已經滿頭大汗,她想了想:
“你叫孫明來也行,但你會察觀色,說話利索,稍后你也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張萬全摸不準她話中之意,聞膽顫心驚的應了。
他疾步退下,廳內侍女、家仆安靜得像是雕塑一般站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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