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鐺。’
屋門被人一下撞開,數人涌進屋內。
火光照亮了屋子,突如其來的光亮令得眾人不由自主的瞇上了眼睛。
趙福生伸手擋了下眼,待片刻后她將手放下時,看到堂屋內已經多了不少人。
她大略數了一下,這一行人約十來個,其中六人舉著火把,為首一人還頗為面熟,正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武家兵。
只是此時的武家兵與先前見面時截然不同,他衣裳干爽,也沒有手臂間纏著麻布,不像是遭受大雨淋灑后的情景。
在趙福生等人看來,雙方分開的時間不到一個時辰;可在武家兵看來,卻像是對趙福生一行十分陌生,此前仿佛雙方并不相識。
他是假裝還是因為時間的亂流影響,所以才不識得眾人?
趙福生心念疾轉,突然問:
“你們是什么人?”
她這話音一落,武家兵愣了一愣,接著突然笑出了聲:
“我還沒問你們這話,你倒先問了。”
說完,話音一沉:
“你們是什么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你——”
王之儀正欲說話,趙福生卻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接著對武家兵道:
“我們是從外鄉過來,欲前往武清郡的行商,途經此地,誤闖進了這家里。”
她說完話后,目光再度打量武家兵,這一看之下,倒看出了些許端倪。
武家兵穿著齊整,他沒受暴雨淋灑過后,顯出他今日像是特意收拾打扮過的。
他的頭發梳理過,穿了一件深藍短打,上衣長擺及至大腿,外罩棗紅坎肩。
雖說坎肩有些舊了,但趙福生看多了大漢朝百姓衣著襤褸,武家兵這一身衣裳可算得上體面了。
這一身盛裝,可不像是為了喪禮裝扮的。
……
“我還有同伴留在——”
趙福生欲伸手往后頭指,卻又想到武家兵等人是從屋子后方而來——他們進來的屋門被堵,一個離奇的猜測涌上她心頭:莫非時間逆轉,村子的一切也跟著變幻?
假設以村舍入口處為中心軸,一面為真(趙福生等人認為的真實),一面為虛(如同鏡像世界)。
他們在踏入村屋大門的那一刻,方向就逆轉,也就是入口處變成了后門,而他們正前方本該是后門的方向,也就是武家兵等人所進來的方向,說不定才是村莊入口處——也是趙福生等人踏入的村舍正門。
她正想著這些事時,武家兵看著眾人:
“你們有同伴?”
說話時,他往趙福生身體兩側看。
火光下,劉義真等人的存在映入武家兵眼中,他笑了笑:
“這可不少人。”
說完,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此時的他可與先前趙福生第一次與他相見時不同,他的神情間少了畏縮與故作的恭維,反倒多了幾分輕蔑與篤定。
趙福生將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由思索:夜半三更,有一隊陌生人闖入村莊,正常情況下面對陌生人,村民多少有些驚恐,尤其是他們這一隊中,范必死兄弟、劉義真、武少春及苗、王、游三人可是少壯青年。
若是這一行人心生歹意,武家兵身邊那些瘦如豆苗般的村民未必是他們之敵。
可是武家兵不驚反喜,這就是反常之處了。
“是人不少,多有叨嘮之處——”趙福生話沒說完,武家兵喜道:
“不叨嘮,你們來得正是好時機。”
他的話令得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武家兵喜滋滋的搓手:
“我們接到了武清郡發來的消息,今夜我們是要出喪一人的。”
“???”
劉義真滿頭問號。
武家兵卻不理他:
“棺材都準備好了,就差一具尸體。”
他嘆了口氣,熱情的往趙福生等人行來:
“客人請村里走,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解釋給你們聽。”
武家兵這一招反客為主,立時令得王之儀等人摸不清頭腦,他卻不以為意,以半強迫的姿態勒令村民開路,引眾人進入村子。
火光照耀下,將這間屋舍照得形同白晝,不知何時,困鎖住眾人腳踝的泥濘已經消失了,眾人腳下踩的是干嗖嗖的地面,并不是爛泥。
趙福生鬼使神差的將目光往游洪看去,卻見他腳上干爽,不見泥濘——這又推翻了她之前關于棺材內‘游洪’尸身腳上泥濘來源的猜測。
“請。”
武家兵伸手往屋外一指,似笑非笑說了一聲。
趙福生心中一動,率先提步,這一走之下,她不免心生怪異。
村舍內地面干燥,她并沒有踩到泥土,可提步一走時,腳踝處卻傳來牽扯之感,仿佛腳踝上鎖系了一些牽絆之物,阻止著她利索走動。
眾人一開始也覺得不大適應,但低頭一看,腳上干干凈凈,又仿佛這種不適應只是眾人幻覺。
村莊詭異,趙福生關于村莊許多事情的猜測都接連被推翻,不過她對于這間村舍入戶的大門猜測卻屬實。
門的方向改了,眾人進入的方向變成了后門,而村舍正門則在眾人前方——屬于武家兵等人進入的方向。
他們穿過兩間房舍,很快就來到了大門的方向,屋門敞開,屋外坐滿了人。
這些人并非趙福生等人熟悉的鎮魔司人,而是一些生面孔。
他們之中有男女老幼,但無一例外瘦得驚人。
村民摩肩接踵,將村頭擠得里三層、外三層。
趙福生等人一眼望去,竟見到村民依次相站,從火光輻照范圍直至隱入黑暗,像是看不到盡頭似的。
他們的姿勢怪異,上半身像是半熟的蝦米,身材瘦長,下半身的褲腿幾乎無法遮掩身體,露出麻桿似的兩只腳,大多數人沒有錢買鞋,光腳踩地。
聽到趙貴屋子傳來的動靜,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轉頭。
一雙雙麻木的、沒有感情波動的眼睛看向了一群人,直看得人不寒而栗。
“大人——”
這一下苗有功慫了。
他馭鬼后向來看不起普通人,更是視這些村民如草芥。
可此時身在鬼村之中,面前的這些村民可能非人,再加上他們表情僵冷,眼珠灰藍,動作整齊劃一,給人一種十分不妙的壓抑感覺。
他想要二話不說就動手,但在剛舉手的剎那,就被范必死壓制住了手臂。
苗有功試圖反抗,卻發現自己的厲鬼力量在范必死面前受到了壓制。
“有外鄉人來了!”
武家兵一出趙貴房門,隨即欣喜的大喊了一聲。
他這一聲響起,如同火點落進熱油之中,頓時激起眾人激烈反應。
“外鄉人!外鄉人!外鄉人!”
“發喪葬!發喪葬!發喪葬!”
村民齊聲喊。
喊聲震天響,直沖天際,在谷間來回響蕩。
村民看著眾人的眼神形同死人。
武家兵往村子中間行去,所到之處村民如潮水般散開,露出內里被眾人包圍住的棺材。
這是一間臨時拼湊出來的靈堂,既是正式,可因為棺材尚未閉合的緣故,又有些不倫不類。
武家兵走到棺材邊,笑著對趙福生道:
“外鄉人,你們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會兒可算趕上了我們村的盛事,解了我們燃眉之急。”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趙福生不動聲色的問:
“我們初來乍到,還不大懂規矩,就算是要我們死,也要告知我們緣由,讓我們做個明白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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