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土鱉心肝一顫,只得干笑一聲,“除了我們幾家自己用,平日里用得最多的,自然就是錦城里的大商戶。”
“不過通過這一次擔保南中的勞力買賣,大漢的不少勛貴也喜歡用票子,畢竟比較方便。”
“蜀中的那些大戶人家呢?他們這一年多來,買了不少毛布吧?認不認票子?”
諸葛亮眼中閃過精光,問道。
“當然認,剛才我不是說了嗎?不少人都是票子到期前的一個月才過來兌換的呢,再說了,錦城的哪一家大商戶背后沒人……”
馮永剛說了這么一句,心里頓時覺得不太對,他猛地抬起頭來:這諸葛老妖特意點出大戶人家,想干什么?你特么地又想借機搞事?
這是我辛辛苦苦才建立起來的信用體系!
只見諸葛亮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聲音越發地和藹起來,“這票子,你最長能讓它開出多久的期限?”
“丞相,這期限不是隨意定的。”
馮永著急地說道。
票子定下期限,除了防盜的需求,還有杠桿的傳遞時間,以及毛布的實際供應期限。
真要胡搞,遲早有一天要搞死自己。
看到諸葛老妖露出這樣的神情,然后再問出這種話來,見過后世金融杠桿瘋狂模樣的馮永用腳后跟都能想到他要做什么。
媽的老子只是在南中小小地玩了一把杠桿,就是李遺等人都沒看出有什么異常,沒想到諸葛老妖竟然這么敏銳。
“南鄭不是還有一個工坊?你怕什么?”
諸葛亮不滿地說道。
憑你那個連胡人都不要的爛毛布?別逗了!
看看后世的房地產就應該明白,杠桿這東西是會上癮的,而且一個不好就會脫離控制,頭也不回地拖著國民經濟往深淵的方向狂奔。
當然,那是在世界經濟一體化的時代背景下。
如果是放在這個小農經濟的時代,因為經濟活動的活躍性極低,所以產生的波動會小得多,但那是相對于整個國家來說的。
對于馮永來說,如果搞不好,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毛布信用體系肯定會直接崩塌。
到時候身敗名裂,馮府門口被人潑大糞那倒是小事。
有多少人想要把他碎尸萬段,與他同歸于盡那才是大事。
估計得從馮莊一直排到錦城的丞相府門口。
由不得他不害怕。
“丞相究竟意欲何為,能否告知永一聲?說不定永還能幫忙出個主意。”
馮土鱉只覺得自己渾身冒汗。
熱,這牢房實在是太熱了。
“哦?看來這事還當真挺嚴重,竟然
死都不愿意松口?”
諸葛亮有些意外地看了馮永一眼,“還是因為不想讓別人沾染你的票子?”
說著,又皺了皺眉頭,“這票子如今比朝廷的銅錢還好使,這印票子不啻于鑄幣,你總不會想著一直捏在自己手里吧?”
“當然不是。”
馮永搖頭。
毛布票子這種東西,就如諸葛老妖所說的,相當于小范圍內的鑄幣權。
這種權利不管大小,實際上都應該由國家管控。
但目前的情況又有些特別,它是以漢中的牧場和工坊為基礎,再以馮永自己的名譽作為保證,才得以建立的信用體系。
就這么交出去,先不說甘不甘心,只說朝廷真要搞這種杠桿上了癮,萬一玩脫了,惹得天怨人怒,直接拿馮永出去血祭,安撫眾人,那都是政治本能。
不是不相信諸葛老妖,而是不相信政治人物。
“丞相要用這種票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以南鄉縣工坊,還有我的名義去用。我可以把印票子的匠人都交給朝廷,朝廷以自己的名義去用。”
“到時,票子就與南鄉無關,與我無關,而且南鄉再不會印一張票子。”
我要的就是你這種票子,朝廷的票子,誰認?
諸葛亮極是不滿地看了一眼馮永,再次重復問了一遍,“你怕什么?”
“怕死。”
馮永老老實實地回答。
諸葛亮皺眉:“哪來這般嚴重?有我在,誰敢動你?”
馮永瞟了一眼諸葛亮,沒說話。
反正我就是不相信政治生物。
“如何印這些票子,肯定不能一直放在你手里。你今日能多印三倍,以后就敢多印三十倍,出了問題,你能擔得起?”
讓有著超強控制欲的大漢丞相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已經能動搖大漢賦稅的票子游離在自己的控制之外,那肯定是不行的。
但馮永少有的堅決態度,讓諸葛亮也是有些無從下手。
馮永倔強地梗著脖子:這個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今天我偷偷摸摸地多印了三倍的票子,明天你們就敢明目張膽地多印三十倍的票子。
與其提心吊膽地年復一年地等刀釜加身的那一日到來,還不如今天就咬緊牙關不讓步。
一老一小的兩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
“你待如何?”
諸葛亮揉揉額頭,最后還是讓步了,畢竟他有求于對方。
萬一把這小子逼急了,直接取消票子,那就當真是得不償失。
恢復大漢的民生需要錢,整頓軍備需要錢,北伐更需要錢。
一直在精打細算的大漢丞相在去年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手頭開始寬裕了一些。
今年南征完畢后,發現財政不但沒有緊缺下去,反而多了一筆賣勞力的外快。
然后在順藤摸瓜之下又發現某個混帳小子竟然通過某種不知道的手段,竟然能平空變出大漢將近一年的賦稅!
簡直了!
別說你已經不是孩子了,就算是孩子,我也不會放過你!
“這樣吧丞相,我們各退一步。票子還是由我們印,朝廷如果有什么需求,可以提出來,只要能滿足的,我們盡量滿足,如果不能滿足的,我會給出解釋。”
“但最后究竟印多少,由我們來決定,朝廷不能強迫。”
后世的官府都管不住自己的手,拼了命想多印呢,馮永自然不可能相信這個時候的官府。
瘋狂印票一時爽,一直印著一直爽,但爽著爽著老百姓就會不爽了。
“不行!若是任由你們來印,誰知道你們會印多少出來?南中那一次是幸運,萬一下一次支應不過來,最后造成蜀中動蕩,砍了你的頭都不解恨。”
看看,這還沒開始呢,就想著砍我的頭。
馮永撇撇嘴,“朝廷可以專門派人過來看著。我們每年印多少,都會根據實際情況制定出一個計劃。”
“除非是有突發情況需要臨時加印,我們才會根據能支應的多少,向朝廷提出建議,請求加印。如果朝廷不允許,我們就會作罷。”
朝廷的監管,實際上這個信用體系也多了朝廷的背書,會堅挺不少。
有些權力,必然要讓出去,這個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鑄幣權原本是朝廷才有的權利,只是在這種特殊的歷史條件下,自己因為機緣巧合之下,才占了便宜。
“你又想要多印?”諸葛亮聽懂了馮永話里的含義。
“南中啊,墾殖南中,用錢的地方多了去。”
馮永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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