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表吳王,說大漢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男女棲布于野,并非虛。
其中那地中產出,更是倍于吳地,這曲轅犁八牛犁功不可沒。
所以他想著也把這曲轅犁在吳地推廣開來,奈何還沒等開始,自己就差點喪了命。
此事也讓他心灰意冷,這曲轅犁只怕也沒法子讓吳地人所知了,所以他就拿到自己的田莊上試用。
“主君,漢使鄧伯苗來訪。”
下人來報。
“哦,快請。”
張溫一聽,連忙說道。
“惠恕,是我害了你,萬不該這般頌美于你,徒惹他人所嫉。”
鄧芝人還沒到,遠遠就深深地鞠了一禮,誠懇道,滿臉的歉意。
“溫自失德,故這才導致吳王下罪,與伯苗兄何干?”
張溫嘆道。
想起吳王給自己定罪便罷了,竟然還要罵自己的父兄,心頭更是憤恨。
孫家初到江東時,做了什么事,難道吳王心里當真沒底嗎?竟然還這般顛倒是非,混淆黑白。
只是鄧伯苗是大漢來使,身份敏感,一舉一動,恐怕皆逃不過吳王耳目,所以他臉上也不敢露出異樣的神色。
“伯苗為何而來?”
“為看舊友而來。”
張溫聽了,心下感動,嘴里卻說道,“伯苗身為大漢使者,溫如今卻是一介罪人,如何得當得起舊友一說?惹得吳王不快,誤了兩國大事,那如何是好?”
鄧芝笑道,“在吳王面前,芝乃使者,在惠恕面前,芝乃舊友,二者并不相干。再說了,前些日子,芝面見吳王,已把大漢善意,陳于吳王,吳王已知芝之來意。”
“此次來見惠恕,吳王也是知道的,惠恕不必擔心。”
鄧伯苗口才了得,為人卻是誠實,便是在吳王面前,也是有一說一,從不忌諱,深得吳王所喜,張溫自然也是知道的。
既然他說了是得了吳王的允許,那十有**是因為他的懇求,這才能來看自己。
想到這里,張溫又不禁長嘆了一口氣,鄧伯苗這等耿直之人在大漢深得重用,但同是耿直之輩暨艷,在
吳國卻是被逼自殺。
吳王驕然之心,已經現苗頭矣。
兩人讓摒退下人,走在地頭上。鄧芝指了指地里,說道,“惠恕一心為國,辛辛苦苦從大漢帶回這曲轅犁,如今卻只能在自家地里試用,當真是可惜。”
張溫雖然落得如此境地,卻是不想讓大漢來使看了笑話去,“這曲轅犁,既是好東西,那就算是吳王一時不察,但總會流傳開去,有什么好可惜的?”
鄧芝聽了,只是一笑,也不反駁。
推廣這曲轅犁,若是沒有官府的支持,僅僅靠百姓私底下所為,十年都未必能走得出這吳郡,更不用說推廣到整個東吳之地。
就拿大漢來說,為了推廣那八牛犁,皇帝陛下都出了錦城,親自站在地頭上看著,讓諸冶監的人下地給眾人看。
最后丞相在復墾都江堰周邊的荒地時,又是親自組織民力用八牛犁,一具八牛犁一日所耕,新得田畝就有數百畝,震驚了多少人?
這才有了后面的蜀地大戶熱購八牛犁。
若非親眼所見,誰又會相信只是換了個犁,不但就能多耕田地,還能多打糧食?
糧食可是命根子,沒有十足的把握,誰會去輕易改變耕作方式?
萬一歉收,那就是餓死人的大事。
所以要想大力推廣開來,就必須有官府的支持。甚至單單官府的支持,也未必能推廣開去,在這之前,還要讓人看到這其中的好處。
在這八牛犁和曲轅犁出來時,朝廷還有人擔心會被北邊的人得了去,可是如今看看,北邊有什么動靜?
就是連與大漢親密的東吳都沒反應,甚至有些人還把這個事當成了一個笑話,說大漢為了收攏民心,竟連這種事情也能編造出來。
笑話就笑話吧,鄧芝倒是希望他們永遠把這個當作是笑話。
想到這里,鄧芝搖搖頭,沒有在這個事情上和張溫過多的討論,只是說道,“惠恕,我不久就要回大漢了,此次來,除了跟你道個別,還有一物想送與你。”
“何物?”
鄧芝向遠遠跟在身后的下人招了招手,只見一個下人捧著東西快步過來。
鄧芝從下人手里接過東西,又擺擺手讓下人下去。
然后這才抖開,原來是一件厚厚的衣物。
“這是你我回吳地后,丞相聽說了你的事,又派人跟著送過來的,此物叫毛衣,冬日里穿上,極是暖身。”
說著,壓低了聲音說道,“丞相聽了你的事,深以為憾,故這才叫漢中的人精心做了這件衣物,聽說可是用那最細最絨的毛所制,極為難得。”
“吳地冬日濕冷,丞相說了,這件衣物正好給你暖身子。”
張溫聽了,眼眶一熱。
“但請伯苗帶話回丞相,說溫謝過丞相贈衣之恩。”
“芝定會帶到,不過在此之前,丞相還有一話讓我轉與你。”
“卻不知是何話?”
張溫一聽,心里不禁有些憂慮,他雖被黜罷,就算心里對吳王有怨恨,但仍是吳臣,萬不會失節。
“丞相說了,惠恕清濁太明,善惡太分,這才招此禍。吳王終究是明主,總有一日會明白此乃惠恕之美德。”
張溫一聽,只覺得喉嚨堵住了什么東西,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丞相深知己矣!
自己把大漢看到的一切,回來如實稟告吳王,極力贊美蜀政之美,不正是因為清濁善惡分明,想讓吳王也能把吳地治理得更好一些么?
張溫摸了摸手里的衣物,入手只覺得柔軟暖和無比,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當下便轉移話題道,“這衣物也不知是用物所制,竟是讓人看不出來。”
鄧芝微微一笑,說道,“說來惠恕只怕不信,此乃羊毛所制。不過選的卻是那最絨最細的毛,百頭羊亦未必能攢得出來。”
“怎么可能?”張溫驚呼,舉起衣服來看了看,“那羊毛如何能做得此物?何人有此巧思?”
“此人惠恕也是聽說過的,姓馮,名永,字明文。”
“可是寫出那《蜀道難》那等雄文的馮郎君?”
“正是。”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張溫念了《長干行》的最后兩句,臉上露出極是遺憾的神情,“恨不能與此等出色少年郎相見。伯苗,此次我只怕不能遠道送你到長風沙了。”
長風沙,正是在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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