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娃兒已經沒有了淚水,也沒有了臉上臟亂不堪的樣子,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臉嶄新的行頭和監察院的官服。
他平穩地坐在房間之中,似乎在等待著什么人.
他的年紀不大,僅僅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可是他卻已經穩穩地坐在了江南道五只烏鴉的位置上,可見實力早已經超出一般同齡人的水準。
范閑在進入江南道的時候,那五只烏鴉就已經盡數歸入他的麾下了,他們的存在并不是因為那個羅網天下的監察院四處,也不是慶國之內盡人耳目的監察院二處,而是直接受命于監察院院長陳萍萍,所以當范閑和他們聯系的時候,他們并沒有感覺到驚訝,因為現在監察院的副院長,就是以后監察院的院長了。
所以范閑才能聯系到他們,所以他們才能為范閑效命。
整個江南道的五只烏鴉已經潛入到了最深層次的境地,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出現的,而現在顯然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所以第一只浮出水面的烏鴉,便是青娃兒。
他負責的任務并不簡單,他用了一年的時間,在江南道蘇州城旁邊做苦力,又用了半年的時間,在揚州城做苦力,最后找到了一個時機,進入了明家的遠洋艦隊,成為了一個散兵。
而這個散兵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因為青娃兒雖然年紀尚小,但是殺伐果斷,手段極其殘忍,并且做事雷厲風行,讓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子不是一般人,之后他的生活便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他開始成為了十夫長。
十夫長就意味著,他可以獨自帶領幾十號人,從那座孤島上面帶著人,進入海域去搶砸,去打劫內庫的船只,去搶奪銀子回來。
他們說是私軍,其實干的便是海盜的勾當。
“終于還是見到你了。”范閑人在房間之外,聲音卻已經進入了房間之中。
跪在地上的青娃兒目光炯炯有神,他看著范閑,只是微笑,他點了點頭,“青娃兒見過大人,范大人!”
范閑按了按他的肩膀,“真結實,不錯,真的不錯,起來吧。”
青娃兒站了起來,看著范閑,眉目之中盡是喜悅,“大人,我也算是終于見到您了。”
范閑知道他的想法,這和三年又三年的梁朝偉差不多,他本就是監察院的人,是橫行在大街上受人敬仰的人,可是卻背負了這么多,如此小的歲數就走到了海外,扎根在了叛軍之中,這樣誰能受得住?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范閑坦然道。
“怎么樣?”二人坐到了桌子上,范閑親自給青娃兒斟茶,遞到了對方的面前,這才問道,“帶回來了什么?”
“三日前,我帶了一隊小隊出發,三艘船,六十個人。”青娃兒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結果另外八只小隊跟在了我的后方,我本以為就是一次簡單的搶劫,可是不料,對方是東夷城的船只。”
范閑皺了皺眉,“三日前?”
三日前從東夷城進來的船只……是明竹香?
“正是。”青娃兒說道,“太平錢莊在東夷城的一個掌柜專門跟著,光是貨輪,就有足足兩艘船,不僅是金銀滿艙,更是有數不清的綾羅綢緞,罕見的琉璃翡翠,還有東夷城獨有的瓜果蔬菜之類的,幾乎滿滿兩艘船,全部都是。”
“護衛呢?”范閑問道。
“并不多,這也是我最為奇怪的一點。”青娃兒說道,“護衛并不多,按照以往東夷城的貨運來說,畢竟城主和四顧劍的關系極好,每一次也都會有東夷城的弟子跟隨,例如……”
“例如牛欄街的時候,也是東夷城的貨輪到達江南道,并且還一路護送到了京都城。”范閑接到,“無妨,你繼續說。”
“對,是例如牛欄街那一次的東夷城護衛,也會有一個十人小隊,并且帶一個至少八品以上的人,這才是普通的運輸,若是大型的運輸,至少是三十人的隊伍,三至五名八品實力的強者,可是這一次……”青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是一個七品,并且直接被我們殺了。”
“你還看到了什么人?”范閑問道。
“一個姑娘。”青娃兒回答。
“什么樣的姑娘。”范閑問道。
“一個絕美的姑娘。”青娃兒回答。
這就是女人的好處,你通過兩個字就可以得出你要的人是誰,如果明竹香是一個男人,這兩個人可能要形容一晚上,都不一定能夠對得上號。
范閑問道:“那姑娘并沒有出手?”
青娃兒答道;“并沒有。”
范閑皺著眉再次問道:“你們輕松地搶劫了那兩艘船?”
“是的。”青娃兒點了點頭,“輕輕松松,甚至沒有任何的意外發生,我們將船上的十個護衛全部殺了,并且將那個七品的官員也殺了,按照規矩將商人的命留下了。”
范閑點了點頭,“繼續說。”
“放走了那些人,我粗略地清點了一下,基本上留下了一半,拿走了一半。”青娃兒說道,“光是一半,就是兩千兩銀子。”
“果然……”范閑笑道。
“大人知道?”青娃兒一愣。
“當然知道。”范閑笑道,“有人已經告訴我這件事情了。”
“大人果然神通廣大,佩服!”青娃兒說道,“后來我們便直接回頭,可是這一次……”
“他們反水了。”范閑說道。
“是。”
“因為你看到了那張臉。”范閑笑道。
“起初我不知道原因,但是現在我知道了。”青娃兒說道,“那個女子,可能就是明家的大小姐,在東夷城跟著四顧劍修行的明竹香。”
“你很聰明。”范閑說道。
“嗨……”青娃兒嘆氣了一聲,“是我大意了。”
“也是好事一件,現在已經用不到那里了。”范閑說道,“你只需要告訴我,他們所在的位置。”
青娃兒拿出了一張地圖。
王啟年被拽了起來,拉到了青娃兒的面前。
二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范閑指著面前的地圖問道,“這畫的到底是什么?”
青娃兒和王啟年對視了一眼,王啟年拿起了地圖,皺了皺眉,“這個乃是江南東海的地圖。”
“我去……”范閑驚訝道,“這你也能看得出來?”
范閑再次看去,那些波紋還有一些如同小老虎一樣的掌印,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圖形,這才指著一處問道,“這是什么?”
“暗礁啊。”王啟年信誓旦旦地說道。
范閑又歪頭看向了青娃兒。
青娃兒也點了點頭,“都能看出來啊,暗礁啊,怎么了大人?”
“我靠!”范閑忍不住要罵人了,“這東西……我……你……你們……”
最后甩著手走了出去。
第二天,史闡立被抓在內庫外面青娃兒的住所,開始教他如何畫地圖,而那份地圖也開始經過二人的交談,被史闡立進行人性化的修改。
人性化。
至少范閑是這樣說的。
…………
開標當日。
開標是在內庫的前堂進行。
內庫的三個司庫早就已經到場準備了,天還沒亮的時候,基本上內庫方面該到的人早早就已經全來了,曲涵等人也早早的來到了現場,現在的內庫還沒有對外開放,所以外面的人是進不來的。
總歸是要做些什么的。
范閑平靜地躺在
床上,他目光略顯呆滯,盯著天花板,他并沒有睡著,而是看著天花板看了整整一夜。
這一夜他在想什么,甚至是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只是知道腦海之中一片亂套,他不知道等待這一天到底等待了多久,但是真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他更是感覺到了一個久違的熟悉的感覺。
三大坊的人不會到現場來,但是這一次卻是為了三大坊的招標而來的。
這一次被瓜分為了二十個標,里面有各種各樣的行使權,經營權,運貨權,數不勝數,更是一個拿到就可以富甲天下成為一方霸主。
他們還是這么想的。
但范閑卻已經不是這么想的了。
他早在想一件非常成熟的事情,直到現在他才決定付諸于行動。
這件事情非常簡單,他要做一個內庫之后更加私密的產業鏈,他要用監察院將這個產業鏈抓住,狠狠地抓在手心,即便是皇帝隨便花,自己隨便花都行,但是旁人,不能隨便花。
他可以給旁人分一杯羹,但是不能給旁人要一鍋湯。
太陽緩緩升起,內庫的招標儀式緊鑼密鼓地開展了起來。
明家并不是第一個到的,第一個到的,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平凡的老人,江南太守,曹顏。
曹顏的馬車非常恢弘,范閑見過一次這樣的馬車,是在自己岳丈林若甫的宅邸里面,那時他說過,只有冬天才會去用這樣的馬車。
馬車極長,大約有普通馬車兩個的長度,里面有火盆,里面有暖被,里面還可以躺下來休息。
所以當這輛馬車停在大門口的時候,誰都知道,是太守大人曹顏到了。
曹顏在手下禁衛的攙扶之下下了車,身后跟出來了一個少年,少年一臉的傲然,看著周遭的一切,他的面色如同君臨天下的霸氣王者,誰都認識曹顏,在江南地帶為官的人,不會不認識曹顏,也不會不會認識他。
曹牧。曹顏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