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斌還想再說些什么,試圖解釋:“芳,你聽我……”
結果余芳根本不想聽,直接跑進臥室,“砰”地一聲把門關上,緊接著就是清晰的落鎖聲。
林文斌無奈,跟到門口,敲了半天門,里面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重重嘆了口氣,知道今晚是說不通了,只好轉身去了書房,打算湊合一夜。
臥室里,余芳背靠著門板,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走到梳妝臺前坐下,鏡子里映出一張疲憊憔悴的臉。
她湊近了些,仔細端詳著自己,眼角的細紋不知何時變得如此清晰,鬢角甚至已經冒出了好幾根刺眼的白發。
她年輕時也算是個美人坯子,眉眼清秀,皮膚白皙。
可現在……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不再光滑緊致的臉頰,心里涌上一股酸楚。
從前,她從未想過林文斌會不會喜歡上別人,他們一起吃過苦,互相扶持著走到今天,她以為他們的感情是堅不可摧的。
但是現在,看著鏡中自己人老珠黃的模樣,再想到余小軍口中那個年輕、漂亮、能干的沈晚,余芳心里第一次涌起了強烈的不自信和恐慌。
第二天,余芳沒和林文斌說一句話,等他出門后,便自己收拾了一下,來到了許久未曾踏足的制藥廠。
廠子里還有不少老員工是認識她的,看見她紛紛恭敬地打招呼:“林夫人,您來了。”
余芳勉強維持著微笑,一一點頭回應,往沈晚的辦公室找去。
正當她心神不寧地尋找時,一抬頭,恰好看見沈晚從旁邊的實驗室走出來。
她正側著頭,眉眼彎彎地與身旁一個年輕女工說笑著,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在她明艷動人的側臉上,肌膚白皙透亮,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光暈里,顯得那么鮮活、張揚,充滿了生命力。
余芳知道沈晚漂亮,但許久未見,此刻近距離看到,心臟還是被那撲面而來的青春與美麗狠狠撞擊了一下,呼吸都滯了一瞬。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一種混合著自卑、酸楚和難堪的情緒悄然蔓延開來,讓她幾乎想要立刻轉身離開。
然而,沈晚的余光已經瞥見了她,微微一怔,隨即對旁邊的女工低聲交代了一句,便朝余芳走了過來,態度不卑不亢地開口:“林夫人。”
余芳穩住心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沈醫生,好久不見。”
沈晚目光清澈地看著她,直接問道:“您是來找我的?”
余芳被她如此直接的問話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準備好的說辭卡在喉嚨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有些倉促地應了一聲:“……嗯。”
沈晚見她承認,便了然地點了點頭:“是為了余小軍的事?”
在沈晚的印象中,余芳性子柔軟,甚至有些過于溫順。
雖然有點伏地魔的意思,但本性并不壞,而且與林廠長是伉儷情深,一路相互扶持走過來的。
因此,沈晚對她本人并沒有太大的惡意。
余芳眼神閃爍了一下,心中暗嘆沈晚太聰明了,幾乎是立馬就猜到了她的意圖。
她有些窘迫地低下頭,聲音也低了幾分:“沈醫生……是,是為了小軍。他……他要是做了什么不對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沈晚無奈:“林夫人,他是他,你是你,你不需要替他道歉,更不必為他的錯誤承擔后果。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余芳本來是抱著捉奸的想法來找沈晚的,結果現在當著這小姑娘的面,她反而半點氣都生不起來了。
余芳心中不禁暗笑自己沒出息。
“沈醫生,我今天來是想讓你勸勸文斌,留下小軍,別開除他。”
沈晚聞,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林夫人,廠長可是你的丈夫,他做出開除的決定,必然是經過了慎重考慮。而且,開除余小軍也并非只是我一個人的想法。他這次故意采購次品藥材,從中撈取回扣,已經嚴重損害了廠里的利益。如果這次不開除以儆效尤,不能保證他以后會不會變本加厲,做出更多以次充好、中飽私囊的事情。這不僅是經濟損失,更會讓北山廠上下人心不齊,覺得廠長處事不公。”
沈晚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有理有據,連余芳都忍不住在心里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小軍這次確實太過分了。
但一想到丈夫為了她非要開除自己弟弟,心里還憋著一口氣,以及對兩人關系的疑慮,便故意低聲試探道:“可是畢竟文斌這次是為了你,才發這么大火,非要開除小軍不可的……”
沈晚先是詫然,隨即從余芳那閃爍的眼神和別扭的語氣中明白了幾分,她有些哭笑不得,直接挑明:“林夫人,你不會是懷疑我和林廠長之間有什么不正當的關系吧?”
余芳也覺得自己一把年紀還跟一個小輩爭風吃醋有些丟臉,可她心里那點不安和疑慮就是揮之不去。
聽到沈晚這么直白地挑明,她有些難堪地低下頭。
沈晚看著她這副模樣,坦誠地說:“林夫人,林廠長確實是個好人,有能力,有擔當,對我也很照顧,這點我不否認。”
就在余芳的心提到嗓子眼時,沈晚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繼續說道:“不過他對我的好,是純粹的長輩對晚輩的提攜,以及合作伙伴之間的欣賞與信任。說得更直白點,他看重的是我能給北山廠帶來的技術和效益。我們之間,絕對不可能有任何超出工作之外的男女之情。”
“而且,說句實在話,林廠長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非常顧家的男人了。只要廠里沒事,他幾乎是掐著點下班回家,風雨無阻。這樣的男人,心里裝的可是你和這個家。”
余芳聽著沈晚坦蕩無比的解釋,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為自己竟然用那種齷齪的心思去揣測兩人感到無比的羞愧和懊悔。
她抬起頭,眼中帶著歉意和窘迫:“沈醫生,對不起……是我一時糊涂,鉆了牛角尖。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鬼迷心竅了似的。”
“林夫人,您不用道歉。關心則亂,我理解的。而且您也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地上來就質問我,或者給我亂扣帽子,只是自己心里別扭,這已經比很多人要明事理了。”
余芳通過今天與沈晚的交談,也是徹底想清楚了。
她意識到,自己再怎么想扶持娘家弟弟,也不能寒了丈夫的心。
她想起這些年,文斌為了她娘家,明里暗里貼補了多少錢,幫了多少忙,對余小軍更是能忍則忍,一再看在她的面子上網開一面。
如果這次自己再為了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無理取鬧,傷的可就不只是廠里的利益,更是他們夫妻之間多年的情分了。
于是,趁林文斌晚上回家吃飯時,余芳鄭重地向丈夫道歉:“文斌,昨天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就跟你吵,更不應該說那些不著邊際的酸話。是我想岔了,委屈你了。”
林文斌看著妻子真誠懊悔的神情,心中積壓的那點不快也瞬間煙消云散。
他嘆了口氣,握住妻子的手:“算了,過去就過去了。你能想明白就好。咱們這個家,比什么都重要。”
兩人相視一笑,算是和好了,氣氛重新變得溫馨起來。
坐在一旁的林琳看著父母這膩歪勁兒,故意搓了搓胳膊,打趣道:“爸媽,你們都一把年紀了,還在這兒你儂我儂的,看得我牙都酸了!”
余芳笑罵著輕輕拍了下女兒:“去!沒大沒小的,我們感情好,你還不樂意了?”
林琳嘴上笑著,看著父母恩愛的樣子,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惆悵。
她不由得想起了顧戰,自從上次去醫院看過他之后,她便再沒有去過了。
不是不關心,而是有些怯于見到他可能出現的狼狽和消沉。
她喜歡的,也許一直都是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自信飛揚的顧戰,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去面對和接納他所有的脆弱與不堪。
*
沈晚這些天一直是自己開車上下班的。
這天傍晚,天色將暗未暗,她正駕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就在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一輛黑色轎車毫無預兆地從側方街口猛地沖出,速度快得驚人,直直朝著她的車側撞來!
沈晚眼角余光瞥見黑影襲來,心臟驟然一縮,幾乎是本能反應,她猛打方向盤試圖避讓,同時腳下急踩剎車!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然而距離太近,對方車速太快,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砰——!!!”
一聲巨響,巨大的沖擊力從車身側面傳來,沈晚只覺得整個人被一股野蠻的力量狠狠摜向一邊,頭部不知撞到了什么,一陣劇痛襲來,眼前瞬間發黑,耳邊嗡嗡作響。
安全帶的勒緊感讓她呼吸一滯,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迅速模糊、飄遠。
街頭路人的驚呼聲、車輛的鳴笛聲……
一切都變得縹緲而遙遠,最終歸于沉寂。
與此同時,霍沉舟正在辦公室內,面色沉靜地聽著面前一位參謀匯報工作。
徐銳突然連門都沒敲,神色倉皇地闖了進來,也顧不得其他人詫異的目光,快步沖到霍沉舟身邊,俯身在他耳邊急促地低語了幾句。
只見霍沉舟原本沉穩如山的身影猛地一僵,拳頭瞬間收緊,緊接著他“嚯”地一下站起身,帶倒了身后的椅子,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隨即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中,飛快地離開了辦公室。
霍沉舟開車往醫院趕去,車子開的飛快,緊握方向盤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結,平日里冷靜深邃的眼眸此刻赤紅一片,里面翻涌著從未有過的恐慌與破碎。